換季（系列之1）

中秋過後，早晚變涼了，因此，特地回家一趟，想再拿幾件厚衣服。

 

去年夏天正在山裡例行閉關，突然接到一通電話，立刻決定放棄課程，收拾行李，直接趕回台南小村的婆家。

 

台南天氣很熱，等開始覺得冷的時候，已捱過了秋天、來到歲末臘月了。

起初，行李中那些為打坐準備的禦寒外套和披肩都還管用，但漸漸地，越來越感覺風寒刺骨，於是趕在過年前回家一趟，為先生和我自己補充了一行李箱的冬衣。

 

又到冬季，沒想到，轉眼就這樣住在小村超過一年了？

 

其實，可以說我是退休返鄉，但「私人家當」就幾件行李的日子，卻也像是在旅行中。我到底是這小村的歸人，還是過客呢？

 

這次回台北，心情寬舒許多，一個人宅在家裡好幾天。打包幾件冬衣後，乾脆好好衣櫃整理。

 

那衣櫃還停留在去年夏天的狀態。棉裙、絲巾、洋裝，還有各式薄衫掛了滿櫃。

 

我把它們一一取下、摺好，擺進收納抽屜；然後換收納抽屜裡的冬衣掛上衣架，或置放平常抽屜。

 

就這麼件小事、年年必做的小事，居然消磨了將近一天。

 

這當然是因為過去一直很忙，不可能這樣任性「蘑菇」。此外，可能過去跟這些衣物太親密，好比天天「同台」的夥伴，春夏秋冬轉場不休，如今步下舞台，轉身回頭，才恍然看見這些「戲服」是多麼漂亮，又想起自己如何與它們相逢、穿著它們出出入入多少「角色」的故事。

 

那件硬領白襯衫，要搭黑短裙和黑色小西裝外套。那是專為出席評審會議和主題嚴肅的座談會所準備的。我很少這樣的衣服，應該是有時需要一副知性的架子和權威的排場。

 

那些似乎飄著檀香和符咒氣味的布衣，多來自東南亞及少數民族區，屬於早期服裝。記得有位主管曾說：「怎麼妳的衣服都好像要穿去浪跡天涯呢？」我不輕易丟棄衣服，因此都留著，偶爾也還穿，但後來已喜歡了別款。

 

我漸漸講究布料，還要安穩的色調，欣賞那種端莊秀氣間暗藏獨特藝術個性的。雖然從不研究名牌，但莫名選上的，居然多是日本或義大利的設計作品。顯然，我能隨興花用的錢多了，但背後原因可能是，我對自己、或說對別人的要求不一樣了，我想強調自己嚴謹的品質，同時又提醒人家注意我的浪漫不羈？

 

我穿著它們遊走廟堂市井，採訪三教九流，按自以為是的腳本，一次次粉墨登場，直到覺得再也演不下去。

 

幾件冬衣原本都掛好放好，想想，又改收進收納抽屜。

 

並非不愛了，而是穿它們怎麼下廚、下田？對現在的我來說，菜市場那種耐洗耐磨、損壞了也不至心疼的輕鬆居家服，才是上好道具。

 

只是，那些收起來的衣服何時再披掛上陣呢？也許身材走樣，從此再也穿不了了？誰又能確定，下一輪季節來臨時，自己依然健在？如果不在，最適合當它們新主人的，會是誰呢？

 

年年換季收納，都不曾認真想過這些，怎麼這回卻「多愁善感」起來了呢？

 

也許是，經過這一年小村生活，我的人生也悄悄換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