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自己朋友很多嗎?

by  賴芳玉

經常聽見當事人把「我朋友說…」掛在整句話的主詞。我常想,他真是朋友嗎?

 

什麼樣的條件才符合朋友的定義?記得吳念真曾經說過,熄燈後,知心好友剩幾個。現代人要談「知心好友」,好像有點難。日本心理治療師河合隼雄曾提到日本人以「蟲不喜歡、馬合得來」形容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蟲不喜歡」指彼此合不來、「馬合得來」形容意氣相投,這句話挺有意思。

 

 

前陣子,我留言給一位經常喊著要聚聚,卻永遠找不到時間的朋友。「明天有空嗎?截稿日快到了,妳得要出來聚聚,我才能完稿。」我猜想她看到這則留言,應該是一頭霧水,截稿和她有何關係?但聚會,哪需要真正的理由。

 

於是我找到第一個條件:朋友間必須存在基本信任,不需因顧慮冒犯而有過多社交手腕或禮儀。

 

她選了一間很文青的咖啡廳,散發著我很喜歡的味道。

 

走進咖啡廳,見她坐在角落沙發上低頭看資料,旁邊是整片玻璃落地窗,在與紅磚砌成的圍牆間栽滿綠色植物,斑駁牆上爬滿綠藤。

 

我把兩個大背包丟在座位,然後把自己也丟進沙發裡。

 

然後…,「哇,那有一隻貓,好可愛!」她抬頭指著爬滿綠藤的牆上,缺角處坐著一隻咖啡色虎斑貓,「她好像台大那隻貓『大橘子』。」,她說。

 

於是,我們興奮地像兩個貓粉,從各種角度對著像橘子的貓拍攝。

 

直到盡興了,她才端起桌上白酒,笑吟吟地問:「今天要聊什麼?」我揚了揚眉盯著那杯白酒,在咖啡廳點白酒?但那笑容、那隻貓、那斑駁的紅磚牆,怎和白酒莫名的合拍?

 

她是某大學教授,在海外完成法學碩、博士,這些背景足以建構刻板印象:「老學究」。但她不是。而我是個律師,本該嚴肅地身著套裝坐在會議室內談事,但現在穿著還不如咖啡廳那位店員的圍裙正式。

 

於是我知道了第二個條件,朋友不用言語,就讓你覺得兩人的某部分是同一張靈魂的布織出來了的。不需要太多溝通,她就選了我喜歡的咖啡廳、和那個角落,同時因那隻貓的出現而開心不已。

 

我聊起她過往一段相差二十歲的姊弟戀情,「哪一段?噢,那位21歲的德國大學生,哪是戀情?我們只是朋友…」她說。「你們曾經擁有美好的性愛關係,雖因異國而短暫,但你認為只是朋友?」我問。

 

她遲疑了一下,擺擺手:「好吧,隨妳怎麼定義這種關係。我和他非常談得來,第一次見面就聊了八個小時,我不得不說德國的高中教育真的很好,哲學、藝術、跨文化觀察、體育都有很廣泛而深入的涉獵,我從沒想過他只是一個21歲的大男孩。」是啊,這個大學生的見識成熟到足以讓42歲的法學博士享受了最美好的時光。

 

所以第三條件是:朋友是不分年齡,也不受限於是否為戀情的外貌;是能夠互相吸引並探索著彼此,一同享受美好、並且讓你成長的人。

 

我發現她樂於探索生命中的「不一樣」,我問她可是受過什麼啟發,她說:「我從小求學過程一路順遂,都是第一志願學校;高中時,突然覺得生命都已經被決定了哪一條路,那我為什麼活著?然後我決定了,如果自己沒有死,那麼活下來的命,就是我的,我要依照自己的意願活著,而不是父母或這社會做決定。」

 

我終於明白我們為何一直是朋友了。因為她樂於擁抱「不一樣」,她生命的展開就是從「渴望不一樣」開始的。所以在她面前,只要做自己就好,無須擔心被評價,並壓抑或假裝成世俗所認定的版型。

 

因此第四個條件:朋友是一個可以在他面前完整做自己,毋須擔心被恥笑或歧視的人。

 

她聽了我的說明,愣了一下,「真的,所以你可以去找一個能讓你百分之二百做自己的人相處,何須找一個只能讓你做百分之八十自己的人?」

 

能讓你百分之二百做自己的人,我認為那已經是「全人」的朋友了,也就是在你受到創傷、受挫時,依然支持著你、陪伴你通往一個最內在「本我」的路。那已經可稱上「知心好友」了。

 

所以,不妨再問問自己,蟲不喜歡的朋友有幾個?馬合得來的朋友有幾個?知心好友又有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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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 28

提倡兩性平權的公益律師,在為弱勢婦女提供法律協助的過程中,看見性別觀點的不平衡,時常導致社會輿論及判決方向忽略女性處境。「男人來自火星,女人來自金星」,究竟法律有沒有性別之分?她要以女性視角,點出司法中的性別盲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