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融沙龍:生命的選擇 郝明義:面對生死,要有兩個相信

by  郝明義

親愛的 X :

 

好久不見。這兩天知道你在醫院,還有現在的情況。 我自己雖然從小時候得了小兒痲痺之後就沒生過大病,但是十來年前因為陪我內人 J 幾度在生死關頭徘徊,所以對這件事情有些體會,想寫封信給你,和你分享一些心得。

 

生病是苦事,尤其是比較重的病。但也因為如此,所以我的建議是:不要苦上加苦。也就是說,肉體已經受很大的折磨了,我們要設法使自己的「心」不要再受折磨,也不要用自己的「心」再來折磨自己。

 

生病的時候,有關「心」的折磨,最大的就是「恐懼」。我們總會擔心,如果這樣會怎樣,如果那樣怎樣。經常想到就是一身冷汗。光出冷汗還好,最麻煩的,是往往還會病急亂投醫,搞出更大的亂子。

 

所以我認為生病的人,最重要的就是如何面對生病所帶來的恐懼。

 

 

你也許要問我:那要怎麼面對這種恐懼?

 

我的建議是:要有兩個相信。

 

第一個相信,是找到一個你可以真心相信的醫生。只要你願意相信你現在的醫生,就相信他/她,把所有和治療相關的事情交付給他。相信他,並不是就對他做的一切都不聞不問,相反地,要和他討論你的情況和進展,但是要讓他知道你是平靜地和他討論,並且願意全心全意地相信他。總之,把治療交給醫生。

 

第二個相信,是找到一個你可以真心相信的宗教信仰。醫生有醫生能力所及之處,醫生也會有醫生能力不及之處。有自己深切的宗教信仰,可以讓自己在最無助,最黑暗的時刻,有一個禱告的對象。

 

最簡單,最直接,也最有力的禱告,其實就是呼喚你所信仰的神,或者佛菩薩。只要呼喚祂的名號就可以。但這種呼喚不是只在嘴巴上說出來的,也不是在別人面前說出來的,也不是要多大聲說出來的。而是當你感受到最最深沉的黑暗時,當你感受到最最巨大的恐懼時,你可以在自己心底用最小的聲音,但也是最清楚的聲音來呼喚祂。你一定要相信:在這個宇宙的某個地方,你所相信的神,或佛菩薩,會聽到你的呼喚與禱告。祂是如此的慈悲,只要你用最誠懇的聲音呼喚祂,祂一定會回應我們的。

 

但是,我們的信仰,也可能不會立即回應。一直不回應。

 

 

不過,有時候,不回應也是祂的一種回應途徑。

 

我記得看過德蕾莎修女的一篇報導。她虔誠地禱告了幾十年,但從來沒有感受到上帝對她有過任何一次回應。她在日記裡寫出她的懷疑與痛苦,但她還是繼續持續禱告,終其一生沒有動搖她的信仰。

 

我們信仰的神,或佛菩薩,為什麼有時候就是得不到回應?


我記得讀《荒漠甘泉》的時候看過一句話:「神總是無聲地聆聽。」


是的,我們有自己的信仰,難道就一定要因為祂有回應,所以才信仰祂嗎?那和買東西又有什麼不同?

 

所以,我們有一個宗教信仰,最重要的價值,就是當祂一直沒有任何回應,我們卻感到自己越來越走進一個更深的黑暗時,我們還可以一直信仰祂,把自己全心全意地交付給祂。那有點像是你走在一個萬丈懸崖的邊緣上,四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沒有任何聲音,而你走錯一步就要摔個粉身碎骨。你唯一剩下的指引,就是捧在兩手裡的一盞小小的油燈,你就輕輕地呼喚你所相信的神或佛菩薩,捧著小油燈一步步前行。甚至,最後連真的踏空了一步,自己掉下了懸崖,也不驚慌,仍然捧著油燈輕輕地禱告。因為,你相信,你的信仰自然會有安排。

 

我自已的經驗是,在那個最黑暗的時刻禱告,只剩下佛菩薩可以禱告的時候,就好像在無窮黑暗的宇宙裡,只剩下最細最細的一道線在我和佛菩薩之間。在無際的黑暗中,雖然那道線是如此之微細,但也正因為那唯一的一道微細的線,所以也就如此的真實。

 

所以,我會因為在這麼巨大的黑暗之中,自己卻還能受到如此微細卻又真實的線的牽引,而感到一種可以讓自己微笑起來的溫暖。

 

 

親愛的X,對一個生病的人來說,最黑暗的情況,就是死亡了。

 

但,也就因為有這個最黑暗的情況可能發生,我們更要在醫生之外,有這樣一個宗教信仰。有一個我們可以全心全意地相信的宗教信仰,我們就不會對越走越深的黑暗感到恐懼,甚至不會因為感到自己踏空了腳步,從萬丈懸崖的邊緣上掉下來而感到恐懼。

 

因為,我們相信自己所相信的祂,一定會另有奇妙的安排。
 

這樣,我們對最黑暗的情況都不恐懼之後,我們就無所任何恐懼。沒有恐懼,才能沒有負擔地告別,也才能善加使用生病與生命的所有機會。這樣,我們才是真正面對生病,面對告別,也面對我們的生命。

 

我寫得長了些,希望說得清楚。

 

親愛的X , 加油!

 

擁抱。

 

Rex

 

2018.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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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塊文化董事長,一個努力使自己想的、說的和做的相差不要太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