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融沙龍:生命的選擇 在不可能中闖出可能,生產如此,參選也是:歐巴桑徐書慧

by  黃詩茹

參選後,徐書慧和8歲的女兒有過一段對話。

 

「媽媽,我覺得你不會選上,因為沒有人認識你。」

「那你希望我選上嗎?」

「有一點希望,因為你會幫小朋友說話。又有一點不希望,你現在好忙,到底什麼時候才選完?」

 

一位平凡的歐巴桑為什麼參選市議員?要從一場生產說起。

 

診間裡,徐小姐眉頭一皺

 

在成為「歐巴桑聯盟」候選人之前,徐書慧是咖啡店老闆、兩個孩子的媽,時間再往前推一些,「成為母親之前,我是徐小姐,我是我自己。」

 

 

出生在說台語會被處罰的年代,理想的職業是老師、醫師和律師,「徐小姐」想像的未來是這樣的:她不會只是家庭主婦,而是新時代的台灣女性、事業有成的女強人。

 

懷孕後,她盤算著去哪裡坐月子?有多少預算?小孩要不要自己帶?「徐小姐」忘了坐月子前,還有「生小孩」這一關,雖然順序有點錯亂,至少有兩件事是她確定的:自然產和餵母乳。

 

偏高齡的34歲,產檢醫師要她去做羊膜穿刺,她心裡偏偏過不去。「我自問,如果檢測出來是唐氏兒,我要把他拿掉嗎?一個不完美的生命就不值得活嗎?」做與不做,不只是機率的取捨,也是生命的承擔。

 

 

高齡產婦的壓力,徐書慧深有體會,她還記得醫生警告她「責任自負」,旁邊的護理師一邊翻白眼,一邊要她簽切結書。「35歲沒生小孩,社會壓力都在你身上,怪你為什麼那麼晚婚?為什麼不做檢測?為什麼要造成社會負擔?這都是很扭曲的價值觀。」

 

徐書慧再問醫生:能不能不剪會陰?「不行,不剪你會生嗎?台灣女人沒那麼好生,剪是幫忙你。」走出診間,她心想:台灣的生產環境,對一個願意生小孩的女性是支持還是限制?「我感覺決定生小孩是我自找麻煩,不生還比較好。」

 

輾轉醫院,發現生產是片宇宙

 

徐書慧曾寫下:「我只知道生小孩要找醫生,但我不知道原來孕育一個新生命,原來帶領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竟然需要這麼多的資源和準備,而當時的我連要找誰協助我準備好成為一個母親,都不知道。」

 

輾轉醫院的過程中,她接觸到溫柔生產,最終牽引她走向非主流的生產模式。其實,最初提議居家生產的是徐書慧的先生。「我還吐槽他,又不是你要生?但他知道台灣有助產師,他覺得可行。」

 

他們參考許多國外居家生產的資訊,也找到邱明秀助產師,這時她才知道原來生產不只一種選擇,「我發現我進入一座森林,原來那是一片宇宙。」於是她著手居家生產計畫,由先生和婆婆溝通、尋找陪產員,也拿著計畫書和醫師討論。

 

 

「就算我決定居家生產,也不需要覺得背叛醫生。」她找到願意收下計畫書的醫師,當面諮詢過事前準備與風險,除了助產師、陪產員,醫師也成為她的合作者。能做的準備都做了,徐書慧知道進入產程後,她只需要專注在身體變化。歷經48小時,女兒可可誕生,徐書慧的世界有了光。

 

選擇是想一想,不是跟著流行走

 

「因為願意,所以女人成為母親。」徐書慧把第二胎的生產經驗拍成紀錄片,在youtube上有28萬的點閱率。搬沙發、測水溫、幫忙按摩,片中最忙碌的是先生,女兒和邱明秀都陪在身旁,家裡的狗貓好像也知道小生命即將到來。

 

 

其實,徐書慧的第二胎是臀位產,產檢醫師都建議她剖腹。「我超不甘心的,在台灣生胎位不正的寶寶注定要開一刀嗎?」當時她每天吃中藥、在泳池倒立,最後也只能接受胎位不正是孩子的選擇,與邱明秀再三溝通後,在助產師的協助下居家生產。

 

經過這兩次經驗,她更相信生產是女性的本能,「女性的身體設計就是可以做到這件事。」子宮收縮的痛楚,對她而言是與胎兒一起努力的證明,「打了無痛分娩,你就放棄和寶寶一起努力的機會,我相信一定有人不同意,你當然也有權利決定不要去經歷這些,但要在醫師充分告知的情況下,知道你做了什麼選擇。」

徐書慧(右二)對「溫柔生產」的詮釋,是「多元、友善、自主的親職系統」,而社區就是這個系統的起點。汪正翔 / 攝影

懷孕、生產到育兒,充滿無數的選擇,「重點是想一想,而不是跟著流行走。」恐懼來自於無知,徐書慧相信,懷孕生產的知識和信心可以透過產前教育累積,「不是基於恐懼而做的選擇,比較不會讓自己後悔。」

 

可可看著弟弟的誕生、看著媽媽參與生產改革,她最常玩的遊戲就是「生小孩」。「她可以準確地說出子宮、產道、脈搏、陰道、臍帶,同年齡的小孩還在小祕密咧。」耳濡目染的日常,或許也影響著孩子對於生命的看法。

 

想像一個更自由的未來

 

從自身經驗出發,投入生產改革倡議,也是徐書慧投身選舉的初衷。小民參政,就從身邊最有感的事情做起,對徐書慧而言,落實產前教育就是其一。

 

「我坐在衛教站,護理師給我一張A4紙,一條一條念,放了一段10分鐘的影片,問我有沒有問題?沒有就簽名。」徐書慧的產前衛教很陽春,紙上談兵、拿著假娃娃比劃,如何滿足孕產婦的真實需求?「我剛懷孕就看哺乳衛教的影片,9個月後小孩生出來我會餵奶嗎?」

 

決定居家生產後,助產師和陪產員幫她上了相對完整的產前教育,有理論、有道具,她和先生實際操作,先生不是旁觀者,而是完全參與其中。「台灣女性在生產這件事情上常會覺得很孤單,很大的原因是因為另一半,成立一個家庭絕對不只是女人的事。」她期待把產前教育的時間拉長、內容加深,而且不只談生產,「很多準爸爸和伴侶是願意參與的,他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過去談「溫柔生產」,現在她稱為「多元、友善、自主的親職系統」,生產只是其一。一個孩子的出生,可能是一個家庭天翻地覆的改變,「不管是一男一女,或是男男、女女,他們是否知道成立家庭有哪些挑戰?什麼樣的支持可以協助這個家庭走下去?不是生完小孩,在醫院住個三天就能成為好父母啊,但我們的教育從來不說。」

 

而社區就是多元、友善、自主的親職系統的起點。在徐書慧的藍圖裡,社區就是日常,就是生活,包含生老病死。孕產婦在社區就能獲得產前教育的資源;選擇居家生產的女性,地區醫院就是她的安全網;參加母乳支持團體、帶孩子去親子館玩都不用轉車再轉車,一切都在社區發生。

 

 

 

無論共融或共享,徐書慧想像的都是一個更自由的未來,「我不希望我的女兒2、30年後要生小孩,和我當時一樣沒得選,我希望她可以自由的選擇。」想當新時代女性的「徐小姐」成了母親,陪伴孩子成長,是喜悅中伴隨矛盾拉扯,於是育兒的酸甜苦澀讓她踏上從未想過的參選之路。

 

沒有看板、沒有宣傳車,歐巴桑把旗子插在背包上,牽著孩子在街頭快閃短講。雖然嗓子啞了,她還是想說:「台灣有太多不得不了,生小孩可以讓我們easy一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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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提供:
汪正翔、徐書慧

黃詩茹

黃詩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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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於政治大學中國文學系、宗教研究所。 現為自由文字工作者,從事文字企劃、採訪撰稿。 願以文字堆疊出一條小徑,通往有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