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融沙龍:移人的力量 想起第一次離家的心情,在身體的練習裡找回自己

by  游婉琪

本該睡到自然醒、難得慵懶的週末早晨,一群來自不同角落、背景迥異的人,卻聚集在台北市鬧區內某棟建築物的頂樓,迎著晨光,在非常木蘭與蘆葦女力基金共同主辦的共融沙龍系列活動—「移動、相遇、破冰:肢體工作坊」中,練習把身體當成一塊大黏土,找到超越語言、也能互相理解與欣賞的方式。

 

 

 

這群人中有曾是雇傭關係的退休老師和外籍看護,有還在讀大學的姊妹,有厭倦重複生活的上班族,也有關注新住民議題的南洋姊妹會志工。在南洋姊妹劇團關晨引老師帶領下,大家發揮想像力,試著練習用身體不同部位,取代言語和對方問好:肩膀對著肩膀輕輕摩擦,屁股對著屁股俏皮碰撞,未曾體驗過的打招呼方式,比點頭握手更快拉近彼此距離,笑聲宛如音符般在空氣中輕快流動,此時此刻,不需要隻字片語,肢體自有其力量。

 

長達一整天的工作坊,設計許多有趣的肢體互動,讓人在遊戲中重新感知自己的特質與喜惡。例如兩兩一組的人鏡扮演,一人可以隨心所欲的移動、選擇要展現的姿態,另一人則必須複製對方的行為選擇,有參與者因此想起生活中「被控制」的不愉快,也有人很享受擔任照顧與主導的角色。

 

 

 

有趣的是,當老師要大家在牛皮紙上以色鉛筆替彼此描繪局部身體輪廓,並寫下最想要與最不想扮演的角色時,19位成員裡頭,扣除學生與男性,大多數女性最不喜歡的身分都是妻子與媳婦。有的喜歡扮演媽媽、享受照顧兒女的成就感,有的沒那麼喜歡,但都不約而同厭倦婚姻關係中的妻子與媳婦角色—打理家務、照顧先生與公婆…這些被社會賦予、日復一日、千篇一律卻又難以擺脫的責任。

 

雙薪家庭中,女性下班回到家,得繼續準備晚餐、洗衣服、打掃等「第二輪班」,做了是理所當然,沒做便像失職般,面臨家人與社會眼光的責難;反過來,當先生協助分擔家務,卻立刻獲得「新好男人」的肯定。一位女性朋友說,婚後生活被煮飯、打掃、哄小孩填滿,不知何時開始,面對枕邊人早已失去婚前談戀愛的浪漫情懷。另一位朋友也說,雖然享受與孩子的互動,卻實在不擅處理婆媳與妯娌關係。

 

性別角色的責任失衡,在新住民身上更是加劇。一位來自越南的朋友跟大家分享,嫁到台灣後,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家事,婆婆卻彷彿永遠無法對她滿意,她覺得「媳婦」二字似乎與掃地機器人畫上了等號。

 

 

 

 

當越來越多移工、新住民因為就業、婚姻等原因選擇落腳台灣,「家裡的外勞仔要管好,千萬別讓她太常出門,否則交到壞朋友,跟你吵著每禮拜都想休假」、「娶某不要娶越南的,不聽話又難管教,那個誰家的媳婦,孩子生一生就跑了」類似充滿歧視的對話,仍不時出現在生活周遭,讓人不禁疑惑,以多元文化為特色的台灣,對於來自東南亞的移人,竟如此不友善。

 

在一連串認識身體、進而探究內心的過程中,關晨引不斷提醒學員,肢體表達沒有標準答案,重點在於了解自己的特性與限制。但是藉由「讓自己變成一雙鞋、一把傘、一棵樹」的練習,我們也發現,儘管生命經驗、生活風格、國籍、語言不同,身而為人,彼此用肢體詮釋物體與情緒的方式,並沒有那麼不同。

 

這場工作坊的重頭戲,是每個人分享第一次離家的經驗。有人是升上大學後第一次遠離父母搬進宿舍,有人基於經濟考量選擇到異鄉掙錢。不同離家經驗帶來了喜怒哀樂,箇中的酸甜苦辣,學員分組透過「肢體雕塑」方式呈現。

 

 

 

「肢體雕塑」就像有聲書的其中一頁,必須思考畫面的角色配置、互動關係與構圖,透過肢體、表情與聲音,讓觀眾一眼就進入設定情境中,感受夏日海邊戲水的愉悅,或月台邊的離情依依。其中一組學員以「航站情緣」為主題,場景是台灣的國際機場,海關人員看盡世間百態,有興奮飛去香港追星的少女,也有無奈嫁到台灣的新住民,透過一次又一次的出入關審查,呈現不同生命的移動經驗。

 

人的一生無可避免在移動,或許是跟著家人搬遷到另一座城市,也可能是獨自一人在異鄉奮鬥;有的移動是短暫的航行,蒐集了旅途的風景後,帶著滿滿的行囊回到原點,有的移動卻是迫於現實,不得不與深愛的親友分離。無論生離還是死別,無論心甘情願或不情不願,透過這場肢體工作坊,我們看見了差異,更希望能學會欣賞差異。或許將來,角色位置物換星移,迫不及待迎接大學生活、探索未知世界的花樣少女,成了依依不捨送子女遠行就業的母親,我們能不能站在不同立場,溫柔對待身旁每一位移動中的異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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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人的力量」系列文章由非常木蘭與蘆葦女力基金共同合作

圖片提供:
汪正翔

游婉琪

游婉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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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婉琪,花東新移民,曾任平面媒體文字記者,恢復自由之身後持續爬格子,目標每天都更靠近山海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