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融沙龍:生命的選擇 王琄、朱全斌、盧建彰、謝采倪:好好說再見,更喜歡自己

by  黃詩茹

歲末之際,非常木蘭「生命的選擇」系列以「好好說再見,與世界告別Party」溫柔接力。邀請金鐘影后王琄、廣告導演盧建彰、作家朱全斌與嘻哈女孩謝采倪,分享他們如何面對生命無常,又是如何在人生轉折中練習好好說再見。這場派對沒有淚水和悲傷,只有歡笑與感動,如許久不見的好友齊聚一堂,在CMO樂團帶來的美好樂聲中,我們暫時離開地球表面,一場俯瞰生命風景的飛行徐徐啟程。

 

 

王琄:練習告別,不用逼自己

 

「我們從很小就開始練習說再見,縱使練習千百回,當它來的時候還是驚心動魄。」

 

舞台上收放自如的王琄,其實從小就不擅長道別,母親離開後,她的心彷彿破了一個洞,為了面對生死的困惑,她進修死亡學課程。父親離世後,她自嘲成了「成年孤兒」,卻更明白如何自處、如何愛自己,珍惜每一個「在這裡」的當下。

 

面對親友離去,還在的人能做些什麼?「去和好,去擁抱,不和好的關係也要開始走上和好的路,不喜歡的人也似乎不用那麼討厭他了。」走過低潮幽谷,王琄慢慢學會如何輕盈轉身,「放下過往的不舒服,沒有什麼過不了的坎。」

 

現在的王琄,不願當生命的受害者,不再「責怪」,只有照顧好自己的「責任」。「如果每天可以微笑地起床,心安理得地睡著,就夠了。」看著現場或長或幼的臉孔,王琄說:「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活潑好奇的小孩,不管你幾歲,請允許他出來玩;不管你幾歲,在允許之內,請去冒險。」

 

 

 

對王琄來說,剩下的都是創造快樂的日子、和好的日子。「想冒險就趕快吧,沒有很多時間了!當要說再見的那一天,就笑著說掰掰,沒有牽腸掛肚,多輕盈啊!」

 

整理生命清單,如何取捨?輕盈轉身,又何嘗容易?「不是每個人都能立刻做到,需要路程,不要逼自己,給自己一定的節奏。」同時,對世界充滿熱情,走出同溫層,和不同年齡、特質的朋友相遇,王琄笑說:「一個花園裡什麼花都要有啊!我想有一天我走了,到現場的range應該滿寬的。」

 

王琄理想中的告別式又是什麼樣子呢?寧靜山丘,茂盛綠樹,幾位好友,安安靜靜,「熱鬧已經留給舞台了,安靜就留給自己。」

 

盧建彰:每天留一分鐘給自己

 

盧建彰常問年輕人:「你想活到幾歲?」一個22歲的大學畢業生,假設活到82歲,還有看似漫長的60年,如果換算成21900個日子,「其實你的人生剩不到22K,而且這個戶頭只能提款,不能存款,也不能轉帳。」時間,究竟是什麼?

 

拍攝「2018國慶生日快樂」影片時,盧建彰認識了「為台灣而教」(Teach for Taiwan)的種子教師徐凡甘。現在的徐凡甘,是從事偏鄉教育與實驗教育的「阿甘老師」,回首他曲折多舛的成長青春,盧建彰說,那是編劇絕對不會寫的劇本。

 

從小文武雙全,卻在15歲被宣告必須終生洗腎。父親是鐵工,在探病途中發生車禍,母親一肩扛起經濟重擔,卻被診斷出淋巴癌三期,家裡還有一位智能障礙的大哥。徐凡甘一邊對抗病魔,接連考取建中和台大,直到大哥捐贈換腎,才重獲新生。

 

參與社團、創辦NGO、獲得總統教育獎,徐凡甘精彩的大學生活彷彿是要把失去的時間追回來。大學畢業後,他選擇投入偏鄉教育和實驗教育,持續在教育現場耕耘。

 

說完阿甘老師的故事,盧建彰問:「時間到底是什麼?」就像他寫下《跑在去死的路上》,這條路或長或短,而跑在路上的我們,能為自己創造什麼樣的人生故事?「那一天一定會來,而你得回答一個問題:你喜不喜歡自己?要做什麼事變成那個你喜歡的人,就決定了你明天要做什麼。」

 

 

每天留一分鐘,對自己說說話,「世界或許不會立刻變好,但你會好很多。」在跑到終點之前,我們各自領略人生四季,試著體會:好好活著,才知道活著好好。

 

 

 

朱全斌:學著原諒自己

 

經歷三十年的相知相守,作家朱全斌失去了摯愛的妻子。當最好的旅伴和飯友先行離去,他如何獨自品嘗生活的美好滋味?

 

朱全斌笑說:「台灣真的越來越進步了,我們居然會在這裡,用派對的形式討論生死。」他發現,步入中年,生離死別的消息總是不經意地傳來,「或許死亡就是常態,只是過去我們不去面對,現在我們成熟到需要去面對了。」

 

回想2012年的末日預言,許多人一笑置之,「但我太太深信不疑,這帶給她很大的衝擊,也讓她的生命態度有很大的轉變。 2012年安然度過後,她覺得後面的日子都是多的。」或許因為如此,在妻子最後的日子,他看見一份從容和自在。

 

除了親人,學生也是朱全斌面對生死的老師。「在我自己還沒有面對生死之前,學生好像是給我預習,而且我還必須指導他們,人生有時候很荒唐。」他談起一位面對父親離世,卻沒有好好告別的學生,「告別不見得是生前告別,有時候這個遺憾一直留在心中,可能在親人死後,你都要繼續面對沒有好好告別的痛苦。」

 

朱全斌鼓勵學生,把面對生死的糾結作為畢製主題。當學生開始尋訪親友、展開紀錄片拍攝時,母親也確診癌症末期,於是他回到家鄉,一邊陪伴母親,一邊繼續拍攝工作。「他透過拍紀錄片,和父親圓滿一個沒有完成的告別,同時也陪母親走過人生最後一段路。」朱全斌相信,親子相處的日常會堆疊成有意義的珍貴時光,當那天到來時,遺憾或許會少一些。他也發現,學生往往能從創作過程中,自己給自己啟發。

 

 

 

然而,當無常的課題來到面前,其實朱全斌也沒有心理準備,「理論歸理論,『面對』還是很艱難的課程。我很感謝我太太,她表現得很接受命運,表現得沒有遺憾,我也感謝她是可以談論死亡的人。」

 

看著摯愛遠行,活著的人總覺得自己做得不夠,「活著的人要原諒自己,如果你過得很痛苦,離開的人也不安心。」練習好好說再見,因為每次說再見,都有可能沒有機會再見。「我們唯一能對抗天意的做法,是把相聚的時光都當作最好的時光來經營,累積越多幸福快樂的記憶,未來你的內心會越沒有遺憾。」

 

謝采倪:死亡讓我真正活著

 

27歲的設計師謝采倪是現場最年輕的分享嘉賓,離告別似乎還很遙遠,其實她已因為癌症,經歷過最接近死亡的時刻。

 

「賺錢、存錢,夢想有一天能到國外闖盪,有伴侶、有房子,平穩過一生。」這是謝采倪生病前想像的人生。直到兩年前,她的人生正要精彩發亮時,確診淋巴癌三期。她還記得,照完電腦斷層,她問醫生:「我應該還不到會得癌症的年紀吧?」

 

治療過程讓愛美的女孩一度變得不像自己,就算在家裡,她也要戴起口罩才敢照鏡子。那年夏天,謝采倪成了光頭的素顏女孩,每回出門,路人的眼光常令她難受,「他們看不懂,一個女生光頭可能代表她是癌症患者,他們會覺得你年紀輕輕,為什麼要把自己弄成這樣?」

 

於是她決定,即使出門買便當都要畫好全妝,當一個光頭戴帽的帥氣女孩。沒想到,又被人當街罵「死人妖」,謝采倪回家崩潰大哭,「我的憤怒和焦慮到底要怎麼紓解?」她想起養病時唯一的消遣:嘻哈歌曲,「看他們唱一些很憤怒的歌詞,是我少數會忘記自己得癌症的時候。」於是她開始創作,用嘻哈歌曲說自己的故事。

 

 

「戴假髮還是紫薇,拿下來是五阿哥」,幽默自嘲的〈紫薇怕打針〉,是謝采倪和瓊瑤小說裡的紫薇同病相憐。創作嘻哈歌曲,不僅讓謝采倪終於開心一些,她也漸漸發現從困境萌發的創造力,甚至能帶給別人能量。「現在我比較不會害怕復發或死亡,因為我已經為這個世界帶來一些什麼。」

 

來到派對現場的朋友,也有創意無限的理想告別,有人希望是一場攝影展,有人希望有歡樂的餘興節目。面對告別,有人想像是一趟無菜單的單程旅行,有人想像在鋼琴聲中航向蒼茫銀河。

 

道別總有些感傷,生命的消失總有些不捨,我們都是哭著來到世界,能不能微笑離開?這場溫馨的告別派對,我們歡喜照看心中那座花園,一起種下一顆好好說再見的種子,期待來日花開,迎風的芬芳陪伴我們遊戲遠方,讓生命繼續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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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提供:
李佳曄

黃詩茹

黃詩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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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於政治大學中國文學系、宗教研究所。 現為自由文字工作者,從事文字企劃、採訪撰稿。 願以文字堆疊出一條小徑,通往有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