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力wannabe 《105 號公路》勿忘影中人

by  允晨文化
影像可以是個橋樑,透過我的眼睛,把這裡的故事送出去。

大學畢業後即飛往泰緬邊境,黃婷鈺從外來身分的國際志工,融入當地社群,成為第一線國際人道援助工作者。後赴英國倫敦攻讀社會人類學碩士,現階段以影像紀錄邊境百態。

《105號公路》是她的十年告白,述說年輕的熱情想像與實踐,接踵而來的迷惘到崩潰,而後站起的心路歷程;也聚焦了所謂幫助與被幫助的真實生活場景。在說不完的泰緬邊境故事中,我們從中精選四篇,透過黃婷鈺的眼睛,看見邊境的移工社區學校、人道援助的矛盾,以及從邊境開展的新旅程。

 



幾年前,第一次在邊境流亡織品與創作空間(The Borderline Shop)舉辦攝影展,一位知名緬甸流亡畫家直率問我:「你照相後,照片在攝影展覽展出,有沒有先經過照片裡的人同意?」我只說,我很想,但很抱歉我沒有辦法,影像中的某些人,我無從找起。我能做的,就是想辦法讓這些照片,能夠回饋到當地。所以所得全部會回到孩子在的環境裡,回到社區。

我對友人的提問感到高興。因為這代表當地人意識到攝影本身的權力與可議性。一方面,也因邊境充斥越來越多外來者,手拿相機,如觀光般拍著照,然後走人。雖然某個角度看來,我也可以是其中一個。我只想大方承認,某個層次而言,在這兒,照相的人就是該罵,但是該照的還是要照。什麼又是該照的?如何決定?這問題,沒有標準答案。當地會誤會,就還是會誤會。「要取得被攝影者意願?」在文化語言脈絡紛異的場域,外來的我們,如何確認他們真心願意?攝影者當下的互動,人的關係,往往變成關鍵性因素。

這大略也解釋了,我拍老人與孩子多的原因。我覺得和孩子互動與和老人互動,相對於成年人,來得容易而且自在輕鬆得多。另一部份,也因為我喜歡單純、純粹,也喜歡有著歲月痕跡的人事物。有好一陣子,自己很喜歡孩童的臉部神情,拍了很多直勾勾,近距離望著自己(鏡頭)的影像。

著傳統服飾的客倫族人,拿著黃婷鈺的相機。

拍照有趣之處,在於我會想在看似不可能的地域景象之中,試著抓出一些可能性。有點像是獵人在等待著這個地區的可能獵物出現。我會為了一個突發奇想的念頭或即興,而在現場等待一張照片的人,那心念大概也全出自本能與直觀。如果說是社會寫實式的拍照記錄,我也會想要在那之中,找到一些純粹美學角度出發的社會地景,人像心影的畫面呈現。

夜深人靜時,我捫心自問照片裡的小人兒,哪一個不讓我印象深刻?在那些時光,相機也是軟性媒介,是一條通往讓孩子會心一笑的羊腸捷徑。自己按下快門的那一刻,喔,不只,是還有很多的上一刻,和下一刻,我們依舊玩耍在一起。相機也不再只是相機。也未意識到自己竟然這樣貪心,多麼專注在,找尋兒時的微笑,透過這些孩子們。當下的我為了純粹的玩耍,為了能夠和孩子一起玩這個「玩具」而按下快門。讓他們按下快門,玩得幾乎忘了時間。

離開邊境到了歐洲之時,我想著如何藉由影像描繪邊境故事。將那時候的影像整理,從邊境開始,發起了「泰緬邊境的孩子,說故事:寫明信片計劃」。當時,我把青舵獎獎金捐出,變成了影像明信片,希望引起一些共鳴。

而小小一張明信片,能夠做什麼?計劃起初友人的質疑,當時的我無語。只是相信,影像可以做些事情,可以是個橋樑,透過我的眼睛,把自己當作橋樑,把這裡的故事送出去。會送到哪兒,我不知道,這就是明信片不可思議之處。

有張穿綠衣的孩子照片,我深深記得,按下快門時,她讓我感覺懼怕,相信我也讓她感覺懼怕。她是獨立在其他孩子之外的一個邊界,沒有玩伴。下一秒,我走向她,帶著猶豫口音的緬語,我問她要一起玩嗎?當她猶豫後,堅定的點點頭,將她的小手,放到我的手中,抬起頭看我,放心的就要跟我一起走了的那一刻,我只是竭力克制眼淚,心中感受到了,久違了的全然信任。那幾乎要流下來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我跟著她的小腳步,慢慢走,慢慢走。真不知是她領著我,還是我領著她。鏡頭之外,她的笑容真美。我想,影像中的人與物,猶如重生的生,是難以忘懷的。鏡頭視野的框架,一如邊界,那是我攝入,同時取捨出,映照某種自身狀態的倒影。


本文節錄自《105號公路》 (允晨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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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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