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去流浪 再見。寮國

by  黃琇怡
每日的風景看起來好像很愜意,但一路上,身體要適應的都在挑戰城裡來的生活習慣。

寮國的最後一個停靠站,我來到四千島,湄公河流經這裏,遇到散落的小島形成傘狀支流,也形成巨大的瀑布。

 

島上的生活方式像是五、六年代的台灣鄉村,放眼望去一整片農田只種sticky rice單一作物。每到一個新地點,我最愛閒晃的地方是當地菜市場,人民自給自足,蔬菜到市場買,菜是自家栽種,每攤的菜色種類多數量少。雖然靠近湄公河,市場裡賣魚的人家反而少,看起來就是自家抓的,剛好拿出來賣。

 

在這裡生活,已經養成晚上九點半以前休息,這幾天甚至八點就躺到床上,徹底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入夜,村子除了幾戶人家門口留著一盞燈之外,路上完全沒燈。六點天亮,村子的鐘聲準時噹噹噹響起,告訴大家廟裡和尚準備出來佈施。雞叫聲加上小嬰孩的哭鬧聲,一家哭各家哭,也準時六點啟動。接著七點半,學生一群ㄧ群走路上課,河裡來去全是送孩子上學的船,或是學生自己開船去上學,下船處就是學校門口。

 

每日的風景看起來好像很愜意,但一路上身體上要適應的每每都在挑戰從城裡來的生活習慣。

 

寮國人說,看見候鳥沿著河岸往南飛,表示雨季即將要結束了。昨日在河上真的看見一群。但下雨的機率仍很高,雨後氣溫稍稍減去煩人的溽熱,泥土石子路隨即成一窪窪的泥巴水池,雖然努力地想以優雅方式走過去,即便騎著腳踏車,最後還是陷到泥巴裡。此時回頭一看,村子裡的小孩,就直接走到水窪裡,全身泥巴去學校上課;當地人民不管騎腳踏車或是摩托車,也非常優雅地騎過去。於是,全身爛泥巴是我每天結尾方式。

 

後來,反正怎麼走都是爛泥巴,就直接走過去,但這不是在拍手機廣告,白天身體流出的大量汗水不用錢,淋雨走完泥巴之後發現沒水,或是水壓不夠沒熱水,開始覺得後悔是不是應該白天時跟村子孩童一起走進河裡洗澡比較快。但此刻想這些都來不及,白天太陽狠毒,雨後的夜是冷的,而現在身體又臭又濕。

 

不是環境的問題,是我的問題。放棄優雅地走過水窪爛泥巴,甚至得放棄撐傘直接走在雨裡,放棄過往對生活細節的執念,腳趾甲已經卡層沙很久清不乾淨,習慣用黃濁的河水洗衣服,用最迅速的方式在路邊小解,浴室的馬桶修了又修也無所謂了。放棄了之後,移動中的身體跟環境搭配才自在,才看得見聽得到。終於可以十足應付我這城裡人眼中糟到不行的路況,也習慣走個半小時一小時到目的地,原來走路才是最舒服的方式。

 

每日,民宿夫婦看我從島的北邊晃到南邊,再從東邊晃到西邊,這幾日下午只要他們開船出門去市集買菜、賣香蕉餅、或至其他島找家人,就會跟我約好時間一起出去,大概怕我無聊。其實這裡真是個有趣的島,即便坐在河邊看著島上的生活一點也不無聊。

 

前兩天雨一陣ㄧ陣下。我坐在湄公河畔聽著民宿媽媽哼著歌給快一歲的小孩聽,小孩安穩地睡在搖籃裡。接著雨又來了,母親的歌聲混著雨聲,看著河,眼淚突然不停往下掉。彷彿這條河透過母親的歌聲,跟我說著她的故事,也安慰了獨自一人在外的心情。

 

過兩天要進入柬埔寨,出發需要勇氣,離開也需要勇氣。當我漸漸地成為這裡的一份子,說再見就更難了。此時,我想起剛到寮國的第二日,從未有泛舟經驗的我,傻傻地跟著在寮國邊境會曬所認識的朋友跑去湄公河划船。遠看湄公河靜靜地流,當我必須踏進河水才能坐上獨木舟時,馬上感受到湍急河水,恐懼的心情讓我一度懊悔,想要掉頭就走。可是已經下水了,朋友把船推進河裡,我只能往前亂划。

 

或也不需要划水,強大的水流就這麼推著我往下游去。離開四千島的當天,民宿一家人一ㄧ為我在手上繫上棉繩,從年紀最大的老爺爺開始,一個個以寮國話祝福我一路平安:祝福Lala,在柬埔寨、越南、台灣,平安。

 


2015年入選雲門舞集「流浪者計畫」 的女性,由非常木蘭贊助經費,並將陸續在本網站分享心情故事與所見所思。

圖片提供:
黃琇怡

黃琇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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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 1

2015雲門流浪者計畫入選者。將前往湄公河上下游流經之國家,探索大壩對水域環境的改變,觀察沿岸人民在農業及生活上與河流的互動關係,以靜照及紀錄片方式進行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