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情片的式微與純真時代的遠離
by 馬欣人們都說疫情加速了院線電影的黃昏,也有人開始找不到為何要專程去戲院看電影的理由。
但,我想失去了「等待」,鐵定會讓人類的生活更無聊而已。
有些事情,順便做跟特地做,事後感覺還是不一樣的。累積一周的期待值,跟一群陌生人陸續進場,甚至還買不到票的抱憾,如今只有排美食才能給人這樣的感覺吧,但有些事情,你在等待它發生的過程,可能讓你的人生多了傻勁,而那點傻勁日後都會感動自己。
年輕時最好多存點傻勁,好到老的時能多喜歡自己一點(相信我,精明的人終歸會討厭自己,因為他們凡事不相信)。
有一年,就是《鐵達尼號》大發的1997年,當年看片還是件人生的週六大事,一次排隊的人龍中,我看到我前面購票的女生光是聽到《鐵達尼號》預告片的主題曲,就哭了出來,那時不懂事的我差點噗哧,多年後回想起來,真是特別的回憶,究竟是什麼樣的電影,讓人爭先恐後地哭成那樣,也讓我死鴨子嘴硬地說自己沒有紅了眼眶。
有些電影無論它是否為經典,總是有幾幕,你怎麼也忘不掉。比方就算我們後來怎麼酸《鐵達尼號》,你不只是記得那個男孩就這樣沉入冰河裡面,而他跟一大群人對於抵達「自由女神」之地是多麼嚮往。
那時好萊塢賣的就是這點「純真」,湊合著潮濕柴火告訴你暫且沒事了,大銀幕能照亮的都是黑暗世界。所以就像太宰治說的,像我們這種現實中的膽小鬼真的愛死了電影。如湯姆漢克演的《浩劫重生》,當時有「湯姆漢克」的臉就代表著美式純真,但主角的人生真的是遺憾,最遺憾的不在於與情人的分離,讓觀眾真領略遺憾重擊的是主角在大海中失去了那顆叫「威爾森」的球。
那個提醒他「最後希望」的球都會漂走,那份絕對的「孤伶伶」,卻徹底安慰了觀眾,原來每個人在游上岸前,過程就是這麼孤獨,你必須在心上存好你的「威爾森」,就算它愈飄愈遠。
如今慢慢少了這種單純的相信,我們著迷重口味的戲劇體驗快意恩仇,但世界哪有這種捷徑,於是像《麥迪遜之橋》那樣看似單純的片子,一個鄉鎮婦人的晚來「初戀」。一個務實了一輩子的女人;總是習慣先擔心家人再想到自己的主婦,迎來了她如被颶風颳起的愛情。
然生活還是這麼單調,她必須要保持令家人安心的「一成不變」,梅莉史翠普真是演出的平靜中的大浪。如此單純的故事,告訴你什麼是遺憾的重量,以及真愛有很多種。
關於母女兩面性拉扯的體裁,很多人都忘記了芮妮齊薇格與梅莉史翠普演的電影《親情無價》,中文名翻得很普通,英文名《One True Thing》卻很到位,人生只要確定一件最真實的事,就足以撐起很多風雨。這部中的母女情更拉扯與深刻,芮妮演的女菁英在大都會衝刺,她崇拜身為學者的父親,瞧不起當主婦真的母親。
但一幕女兒為重病母親洗澡的畫面,梅莉瘦骨嶙峋的背影對照著她適才還在主持家中大局的畫面,母親總是鐵打的,而代表「她」的意象一垮,其餘家人才知道自己多依賴這份「理所當然」。
這幾部好電影近年都很少人談了,不是紅過了頭,就是不足以成為談話資料,講起來也不合時宜。但這幾部片代表的就是好萊塢電影當年保持熱能的原因,他們曾擅長的是它們純真而不天真。
像早年《紫色姐妹花》《費城》到後來的《婚姻故事》等,雖然都有遺憾,但它們最後給觀眾的不是沉重,而是釋然。活得歪七八扭就歪給你看,活得殘破不堪就破給你看,有著甘願選擇的純真。
當然這些片子,可能連好萊塢如今給起獎來都個標準了,一方面世道更殘酷了,二方面他們已對「希望」失去造夢力。
那些巨星與它們的電影都在演出一種不合時宜,如《巴比倫》。就是電影為何現在沾染了暮色的原因,因為它在拍的是我們實則倒退的前進;拍著我們重要的「忘記」。
那些純真力量,曾是大多數觀眾盯緊銀幕的理由。而好萊塢的魔力逐漸失效,造的夢境短而淺,似乎只有它還睡著,而阿湯哥演的《捍衛戰士》是最後的回血。其他人則慢慢走向了他方;注意力分散在各平台。
劇情電影的式微,讓眼淚變成了瓶中信,誰也不知誰內心曾下過了場豪大雨,當我們失去了一起悲歡的儀式之後。每個人的孤獨都像雨落在大海裡,告別了眾人眼淚曾有過同一出口的「純真年代」。
無論音樂、閱讀與電影,相信的在逐漸遠去。每個人起床後都在夏季的游泳池中搶地盤,但同時又在獨自的海上漂流。這般朝生夕死的寂寞伴隨著人們進化速度之快,將似有若無,成為夢中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