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姬芙:我是畫家,不是女畫家

by  陳玉慧

女性藝術家的情感生活究竟如何影響她們的創作?我一向對這樣的議題有興趣,對美國傳奇女畫家歐姬芙當然更不例外。

 

一九一六年,喬治婭歐姬芙走入紐約一家叫291的藝廊,她專程由美國南部上來責怪這家藝廊的主持人,那人沒經過她的同意便逕自展出她的畫作,雖然,歐姬芙從此一炮而紅。

 

一百年來,她已成為美國現代繪畫之母,幾乎是現代主義的代名詞 ,也是二十世紀最重要的畫家,在百年後,今年七月,英國泰特博物館(TATE)將展出她的百年回顧展。

©VisualHunt CC BY-NC-ND

歐姬芙是美國繪畫史上最著名可能也最被人誤解的畫家,常常被扯入性別政治及女性主義的議題內,因以畫花聞名,乃至被冠以「傑出的女畫家」之名,但她在生前便提過,她跟女性主義少有關連,說她那些放大的花朵是陰部繪畫,描繪花蒂正是在描繪陰蒂,「都是誤會。」,她還說,「我不想成為偉大的女畫家,我想成為的是偉大的畫家。」

 

毫無疑問,她是偉大的畫家。放大明顯的花朵,戲劇性表現的紐約都會剪影,發光的大自然,漂白的動物骨骸 ,集寫實和抽象於一體,在形式及線條上化繁為簡,找到了屬於二十世紀繪畫的新語言,她的色彩在深刻對話,而這些嘗試無人可及。

©VisualHunt CC BY-NC-SA

歐姬芙之所以被人誤解,乃至於爭議,其實皆因她的丈夫史帝格利茲(Alfred Stieglitz),就是291藝廊主持人。1916年,歐姬芙將一些作品寄給一位紐約友人,那人交給經營藝廊的史帝格利茲,史帝格利茲才看了一下便說,「 這些炭筆畫是我畫廊開展以來見過最純粹誠懇及美好的作品」。歐姬芙來藝廊責備他那一天,他不可自拔地愛上了她。

 

二人開始大量通信,互動之深,就像歐姬芙所言,「 那時,我將性和生活全混進色彩中。 」要了解歐姬芙的畫作,可說也要明白史氏。畫展展出二年後,她搬到紐約與他同居。再六年後,史氏為她離異,並和她結婚,他也成為她作品的經紀人。

史帝格利茲鏡頭下的歐姬芙 ©Alfred Stieglitz

歐姬芙一生和史帝格利茲這個名字脫離不了關係。史帝格利茲本人也算美國視覺藝術史上的重要人物,他不但是早期的攝影藝術先鋒,且對推動前衛藝術有功,他向歐姬芙引介歐陸藝術潮流,並鼓勵她留在大都會紐約,開拓了歐姬芙南方的眼界和視野,他能言善道,從此大力地捧評及推銷歐姬芙。

 

同時,史帝格利茲為陷入戀情的歐姬芙拍裸照,之後也在自己的攝影展展出,這次攝影展為他奠定了重要的藝術地位。但美國是再怎麼開放的社會,裸照在那個年代還是引起爭議,尤其是歐姬芙。

 

歐姬芙不但在藝術成就上擺脫不了丈夫的關係,連創作也受到影響,史氏為她的畫作定位,他自己雖是先進人物,但不喜歡歐姬芙在畫作上的大膽嘗試 ,他干涉歐姬芙的創作生活,譬如禁止她和別的藝術家來往,反對她畫紐約市景,甚至反對她大事畫花朵。

©Gertrude Käsebier

史氏聲稱最愛歐姬芙,但也愛無數的女人,是一位很難被人喜愛的大男人,我討厭這樣「藝術家性格」的男人 ,一生都在外遇,且外遇對象一個比一個年輕。歐姬芙渴望生育孩子,他要她墮胎。她背叛歐姬芙,傷她甚深;但她沒倒下去,獨自搬到新墨西哥,找回她自己,畫出了美國土地新風貌,她在新墨西哥時期,與大自然對話,幾乎像在冥思,也奠定下大師真正的風格。

 

但那是多少的寂寞時光,刻骨銘心的日子?曾經有評論界不客氣地指出,歐姬芙的繪畫太個人,缺乏當代美國社會的思想,但歐姬芙回應,「 藝術就只是個人生命的奮鬥罷了。」正因為她離開男人還能勇敢屹立,她的作品因此更恢宏寬闊。

 

這不禁令人聯想:如果她留在他身邊,是否可能成為後來的歐姬芙?

©karlsbad via VisualHunt

但歐姬芙就像另一位著名的墨西哥墨家芙烈達.卡蘿(Frida Kahlo),她們的丈夫都是藝術家,也算在藝術上對她們有所啟蒙,但她們都深信丈夫的才華勝過自己,也一次又一次地捲入丈夫的偷情和外遇,長時期生活在感情的煎熬。但她們錯了,其實她們更有才華,作品更偉大。

 

今夏泰特博物館在這項展大的回顧展上,為歐姬芙和史帝格利茲的互動,特別設了陳列室,也因此,我們得以再看看二人的情感生活,以及,這一段情感生活對歐姬芙究竟起了什麼決定性的影響。

 

圖片提供:
Wikimedia Commons, VisualHunt CC

陳玉慧

陳玉慧

文章 12

陳玉慧(Jade Y. Chen),早年在法國學習戲劇, 後旅居德國,寫作領域包含小說、散文、劇本和評論。文學創作之外,曾為德國法蘭克福廣訊報等新聞媒體擔任特約撰述,亦從事戲劇和影視策劃工作。 小說作品《徵婚啟事》曾多次改編為電影及舞台劇和電視影集,是長年暢銷書。帶有自傳色彩的長篇 「海神家族」曾獲得香港浸會大學主辦的第一屆紅樓夢獎決審團獎,以及台灣文學館金典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