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的溫柔

by  翟敬宜

他的體貼很少見。十歲時便甩開了我的手,到了青春期,全身上下更像觸了電,我一碰就要彈開。媽寶是禁忌,萬不能給人瞧見。

 

衝撞也是日常。十來歲正忙著找尋獨立自我,行禮如儀的典章規範成了萬惡之首。好在男孩突破的範圍有限,心底仍有個界線。

 

咆哮互吼仍經常無預警的發生。有時是我踢到了他,或反之。半夜十二點發神經亦所在多有,還好鄰居沒去報警。

 

我跟他爸常感嘆兩個老的一路退守,半點尊嚴也沒有。為娘的深夜垂淚也是有的。

 

但成長就是這麼奇妙。男孩跟我都是。隨著他遇到的求學挑戰,我遇到的職涯困境,兩端竟像重新發現,我們都不像對方想的這麼強悍。

 

搖頭晃腦的專家們總是把「要跟孩子當朋友呀」掛嘴邊,好像尿急了就去上廁所啊不然勒。但跨越代間距離哪是幾條金科玉律就能成事,需要時間,和照鏡子般的反省。

 

磨了再磨,理出頭緒,找到舒適共處之道,友誼,才能真的長出來。

 

 

前幾天在工作上遇到前所未見的大挫敗,灰頭土臉的逃回家,把自己鎖在書房餓肚子,眼淚霹靂啪啦像發布了雷雨特報。深呼吸已救不了我,只能打開電腦,一行行寫著黑暗又不知發給誰的文字。

 

男孩小心的打開門,我頭撇開,以為他要問我妳還好嗎,這也太冏。

 

結果不是。「我的拖鞋是不是在這裡?」

 

我用濃厚的鼻音說有啊,然後遠遠的把拖鞋踢給他。

 

確定哭完,照照鏡子才走到客廳,勉強扒兩口便當。男孩從超商回來,從袋子裡取出兩樣東西說「妳要嗎?」

 

一包酸味洋芋片,和一瓶沙士。

 

我吸著鼻子說,你人真好。然後打開五彩繽紛的包裝袋,你一片我一片。

 

懂得如何拍拍傷心的朋友,是男孩的溫柔。家常,但足夠一桿進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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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長芳

翟敬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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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作文被老師取笑江郎才盡。記者首日被老鳥譏諷掉書袋。卻也如是這般媒體生涯十餘年。如今在校園與大學生周旋。典型晚熟人,兩年前才拿到此生第一個說得出名號的文學獎。這輩子總是熱心過度,好在真心與溫度也是風格。用文字治療挫折焦慮,若能形成偏方,歡迎一起服用。(速寫圖像©江長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