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選片 《宛如阿修羅》：在姊妹心思迷局中，以人性觸碰真實的愛

日本名導是枝裕和曾執導《比海還深》、《海街日記》等經典動人作品，最擅長描繪以「家庭」為架構延伸至人文關懷、社會議題的故事。從具血親關係的《橫山家之味》、《海街日記》到非血緣關係的《嬰兒轉運站》、《小偷家族》等，藉著日常點滴、生活細節堆砌出柔韌兼具的情感，撮合重整破碎情誼，刻劃親情的多變樣貌。這也是為什麼是枝裕和的作品總能喚起觀眾對家的記憶，無論是好的亦或壞的一面，都能連結到自身所擁有的親情，因此，必然能從角色的倒影中撇見一部分的自我，引發廣泛共鳴。

是枝裕和曾說過：「對我來說虛構內容也是描繪一個人的人生，在作品中呈現充滿皺褶的真實感。」《宛如阿修羅》作為是枝裕和熟悉的家庭題材，導演無疑以富洞察力的視角更深刻敏銳地參透名作家向田邦子筆下所蘊含不同面向的溫情。

夢迴昭和時代的長篇版《海街日記》

 

《宛如阿修羅》不免令人聯想到是枝裕和導演同樣以「外遇」為題材的《海街日記》，不過由於時空背景不同，前者訂定於昭和54年即西元1979年，後者則是訂於現代。儘管《宛如阿修羅》的世代相隔較遠，卻完整展現女性性別意識與思想從保守到開放的巨大轉變期。

 

家中每位女性對於父親婚外情的反應大相逕庭，本來就崇尚自由的大姊綱子對此感到不以為意，保守的二姊卷子則選擇逃避面對，秘密調查此事的三姊瀧子則對父親忿忿不平，小妹咲子則覺得三姊小題大作。表面上看似一切僅止於此，實際上卻在四姊妹的內心帶來不一樣的波盪，且引申至自身面臨的困境，進而烘托橫跨三代的女性如何在對情感充滿疑慮之餘，追尋屬於自己的人生幸福，並修復家人間的疙瘩。

世代間的女性思想蛻變

 

「你不是質疑『風平浪靜的人生真的就是女人的幸福嗎？』」

 

看著父親外遇的事實，四姊妹清楚若是母親知道真相會多難受。傳統父權體制的束縛下，灌輸日本婦女對男性凡事都畢恭畢敬，唯命是從。就算心知肚明丈夫做出不檢點的事情，仍要選擇視而不見，追求所謂的風平浪靜人生。《宛如阿修羅》所設定的時空背景正好對應到日本女權主義運動興起及西方思維湧入的時代，對於女性思維的變化正好也反應在四姊妹身上，其中大姊綱子與二姊卷子即是最鮮明的對比。

大姊綱子自喪夫後難耐孤寡生活，介入他人婚姻，步入和父親不倫戀相仿的歧途。就算知曉違背世俗倫理，最終仍選擇忠於內心，滿足真正渴求的情感關係。二姊卷子隱約察覺到丈夫鷹男外遇行蹤，最初佯裝不在乎，打算像母親一樣眼不見為淨，卻已默默成為母親的倒影，明知真相卻又怕面對的情緒於心底灼燒出傷痕。這道傷曾使母親病倒，如今也讓卷子精神錯亂到在超市無意識地偷竊，負面情緒更是間接影響到女兒洋子，不但複製她偷竊的錯誤，承受了她的苦痛，也成了自己的影子。

相較於卷子企圖向母親隱藏真相，洋子卻希望能理解母親的心思。「你不說，我就不會懂」一席話雖然未能讓洋子得到母親的正面回應，但至少印證女性不再設限於保守體制的框架，更是打破世代輪迴，促成結尾卷子不再唯命是聽，揭開遮眼的薄紗，勇敢質問丈夫是否出軌。

 

女性難解的女人心之謎

雖然說「女人心海底針」，但並非只有男性無法摸索女人心，連女性也難以理解自己的心。如同三姊瀧子潔身自愛卻又不願終生孤寂，即便勝又先生強烈追求，仍花了許多時間摸索心之所向。瀧子與小妹咲子的姊妹情感變化更是襯托女性令人捉摸不定的複雜心思，瀧子看不慣妹妹到處招搖的高姿態，總以為咲子的所做所為都是為了與自己對立而心生芥蒂，卻在咲子陷入絕望谷底時，竭盡全力保護妹妹不受壞人敲詐。

 

從妒忌到共感的巨大轉變對瀧子來說是道無解之謎：「姊妹間的感情真的好奇怪，嫉妒、羨慕的情緒可能非常強烈。可是姊妹真的遭遇不幸時，還是很難受。」然而，或許就是用情過深，才能將所有情緒都藏在愛之中，隨著不同情境抒發特定的情緒，表達交疊愛與恨、不甘與不捨的情感。

 

《宛如阿修羅》透過竹澤家四姊妹交織愛恨情仇的繁複情感與隱晦心事，巧妙將女性的縝密心思完整攤開，縱覽她們面對愛的矛盾與感性，以及宛如印度神阿修羅好善嫉惡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