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沙發 萬芳與徐譽庭 有種友情叫一起變老

by  李玉玲
好朋友是更多的包容,就算走到「討人厭」階段也不害怕。

2015年12月,歲末最後一場「女人沙發Women’s Talk─明天也要作伴」,來了兩位好姐妹─《我可能不會愛你》金鐘獎編劇徐譽庭、知名歌手暨演員萬芳,共話二十年友情。

萬芳(左)與徐譽庭(右)不是黏膩型的閨蜜,是可以一起變老的好姊妹。林敬原/攝影

談著談著,萬芳思考到出了神,很「仙女」;徐譽庭負責把她抓回來,丟球給萬芳接,發揮編劇即興功力。徐譽庭說,她們不是黏膩的「閨密」,而是共同成長學習,可以一起活到老的朋友。萬芳則說,好朋友是更多的包容,就算走到「討人厭」階段也不害怕。姐妹們已計畫老了住在一起,優雅地老去。

 

問:兩位怎麼認識?

 

 芳(簡稱「芳」):1995年我和經紀人說:好想演戲,向屏風表演班毛遂自薦。那年在排《莎姆雷特》,國修老師不在的時候,都由譽庭代排。我好喜歡她,很熱情,演員被她引導整個活了過來,但我們沒有立刻成為好朋友。

 

徐譽庭(簡稱「庭」):印象中是我打電話邀請。國修一直希望和不同領域表演者合作,我負責開發奇妙的名單,《莎姆雷特》有個皇后角色,我想到萬芳,國修酸我:「怎麼可能!」我說:「怎麼不可能!」正在焦頭爛額,就接到萬芳經紀人電話。

 

芳:唱片圈給我的封號「格格」,因為和這個圈子格格不入。歌手是「上了妝」與人相處,聚光燈打在一個人身上。劇場不一樣,幕前幕後的人共同完成一個作品,我很喜歡這種「卸了妝」的感覺。

 

庭:我不知萬芳叫「格格」,覺得她是「仙女」。歌手、演員都不足以形容她,萬芳是最棒的詮釋者,有洞悉力,有高度。

 

問:談談朋友在兩位心中的分量?

 

芳:譽庭、楊麗音、鍾欣凌、劉珊珊……這群好姐妹都是屏風幫認識的,二十年來我們各自經歷生命的高低潮,發現本質很相近,單純、正直,對世界有很深的愛,只要有一人說哪裡需要幫助,大家就會響應。

 

網路讓人與人的關係少了親疏遠近,而我們是經歷二十年才有如此緊密的情感,緊密到害怕失去彼此。

 

庭:我很怕「閨密」兩個字,太黏,沒有自己。這群姐妹就是沒那麼膩,重點在於我們共同成長,是可以一起活到老的朋友。

 

芳:姐妹們都四十幾歲上下,面對世界更多的珍惜,也更包容。每個人都會走到「全世界都討厭我」的階段,但我們可以接受朋友不同階段的討人厭,就不害怕自己的討人厭發生時。大家說老了要住在一起,相互扶持陪伴,這也算是多元成家吧。

 

庭:每個人都會有過不去的「永夜」階段,幸好我們有一群好姐妹,總有人是「永晝」,陪伴我們看到生命的美好。真正的好朋友是知道我的缺點,但不會因此掩蓋我的優點。我在什麼時候最美?萬芳面前。每次她看到我就說:「妳今天好漂亮!」這輩子聽過最多讚美就是萬芳說的,給了我很大的能量。

 

問:一起做過瘋狂的事嗎?或者溫暖的舉動?

 

庭:我們好像不夠瘋狂。聽萬芳演唱會哭成一團,算不算瘋狂?每次聽她的演唱會就開始心裡的小劇場,覺得她唱的每首歌都是為我選的,療我的傷。

 

芳:去年譽庭要推出舞台劇《聖誕快樂》,我因為經歷一些事,掙扎很久決定辭演,譽庭二話不說就同意,後來我才知道她有多焦頭爛額,她的支持讓我很感動。

 

庭:接到辭演電話,我想:天呀!是袂安怎!接二連三演員、幕後設計、導演都換了一輪。萬芳說,想重新想想表演這件事,我想或許找她當導演,可以換個角度來思考表演和生活,我有信心可以「撩撥」她,果然,她答應了。耶!但在她面前我還假裝鎮定。

 

問:現在最珍惜什麼?

 

庭:我們認真想過:老了還能在一起。至少姐妹想翻身時,我會說:我來了。我想抓癢時,有人幫我。一群姐妹在一起就不會害怕,有時勇敢只是旁邊有一個人與我一樣害怕,我就勇敢了。

 

芳:我想用盡生命力氣珍惜這群好姐妹。
 

問:看到彼此什麼改變?

 

庭:很奇妙,不論何時看到這群姐妹,都覺得當下是她們最美的時候。因為,我們一直在成長,沒有讓生命停滯不再學習,一直有熱情。雖然大家都逐漸老去,但都老得蠻美的。

 

芳:經過二十年,看到彼此的本質越來越清楚。譽庭理性而自律,是做大事的人,她看待事情的角度,是我遠遠不及。

 

庭:萬芳給人感覺不涉世事,其實她是非常有愛的人,想與人分享,但她的愛不黏膩。一位常幫萬芳推拿的師傅走了,萬芳經過他的租屋處,竟然按門鈴想進去看看。我就做不到,怕人家以為我是神經病。知道這件事後,我想:要怎麼緊緊抓住這個朋友,我走了才有人來看我。

 

芳:我和世界的關係很微妙,好像和大家很靠近,又很疏離,姐妹們的愛改變我與世界的關係。譽庭說,有人因為喜歡她的戲,待在家裡看電視沒出去飆車,一個好劇本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命運,編劇責任重大。她改變我與世界的距離,不再那麼遙遠。

 

庭:我們沒有密切的聚會,但碰面就急於分享,從彼此身上得到啟發。你希望交到很棒的朋友,首先自己要是很棒的朋友。

 

問:譽庭排解寂寞的方式是說故事,萬芳用唱歌和自己相處,談談藝術對妳們的影響?

 

芳:我是老么,白天爸媽去上班,一個人在家怕鬼,躲在客廳角落一首一首唱。六歲上幼稚園就是自己上下學,天呀,有一天我回顧這段過程竟然哭了。

 

庭:我在臉書看到一段話:「不能忍受寂寞的人太可惜了,因為,快樂是粗糙的,寂寞是細膩的。」我和萬芳成長過程都有某種程度寂寞,我要面臨的是家人吵架,放學到家門口聞到紅燒肉味道,表示今天沒吵架,聞不到,完了!年紀很小就學會察顏觀色,造就了我的敏感,懂得將心比心。寂寞來時雖然辛苦,但會成為創作的養分,缺憾是老天給的禮物。

 

芳:挫折讓我們柔軟,感受到更多事情。

 

 

庭:寂寞時只是自憐自艾耽溺在憂傷中,不會有創作能量,試著站在不同角度理解造成你挫折的人的立場,才能原諒別人,也原諒自己。

 

芳:有一回在一公開場合有人想拍照,我想:可不可以不要拍!欣凌卻欣然接受,拍完還說謝謝,她為什麼可以這樣,總是那麼溫暖。

 

我有很多「不能」,到處問人:有哪個moment是自己喜歡的?我找不到,經紀人說,看我唱歌時很開心,但我並沒有耶!有一天在電台排歌,我突然發現好喜歡那個當下,原來,我喜歡做廣播,喜歡編排歌曲,不需與人溝通。

萬芳(前)與徐譽庭合作舞台劇《收信快樂》後,相約每年年底都要一起做齣新戲。

庭:萬芳並不是不溝通,是正在溝通,她用專注不被干擾的方式編排歌曲,或許收音機那端有人心有靈犀感受到。(芳:我有隱藏式主題。)如果有人聽懂,那是爆炸的快樂,和寫劇本很像,我常在劇本裡放寓意,如果有人看懂,立刻想嫁給他。

 

編劇,面對的永遠是一台電腦,腦袋卡死了也沒人幫,但觀眾不滿意就罵:爛編劇!每個工作都有它的辛苦,我們只看到自己辛苦,別人亮麗。

徐譽庭編劇作品《妹妹》入圍第50屆金鐘獎四項大獎,藍正龍(右)拿下戲劇節目男主角獎。

人的一生不可能一路順風,我在仔仔主演的《深情密碼》有一段台詞:「也許我的人生太順暢了,沿路都是綠燈,因此我快速抵達死亡。」永遠要感謝生命中的挫折,以前寫劇本遇到瓶頸,會懊惱生氣:老娘退休不寫了!有一天突然發現:每一個瓶頸都是大躍進的前奏。現在我會說:瓶頸,來吧!生命中的絆腳石是助你成功的最大力道,是神的旨意,要往更好的方向去。

 

芳:有一次辦演唱會,第二場票房有點辛苦,我很沮喪,和經紀人說:我是個失敗者,經紀人說:原來妳都看到空的位子,我都看被填滿的位子。原來看事情可以有不同角度。

 

有一段時間我決定暫時離開唱片圈,做了很多只有幾十人、上百人的近距離演出,觀眾不多,但感受到生命的共振,很美好。老天爺派蔡依林服務幾萬觀眾,而我的個性適合服務小眾。

 

庭:我的創作也是「小眾」,但只要寓意被觀眾發現,我只要那個快感,不求收視第一,我要觀眾得到撫慰。

 

問:萬芳第一次當導演是譽庭寫的《聖誕快樂》,譽庭第一次填詞是萬芳的歌《練習失去》,談談兩人的合作。

 

庭:《聖誕快樂》談的是友情,是我們第一次密切共事,過程中當然有「完了!該怎麼辦?」因為信任,我們將難題當成走向完美的過程。

 

芳:有一天我對譽庭說:我們來寫一首歌《練習失去》,她說:好。當天就寫好歌詞,隔天我就譜好曲。

舞台劇《聖誕快樂》由徐譽庭編劇、萬芳導演,是兩人第一次密切合作。

庭:為什麼萬芳說要寫歌,我馬上寫出來,因為,那段時間我的腦子就在練習失去。我在寫電視劇《罪美麗》時,萬芳放了《Michelle的第一天》給我聽,我的劇本、她的歌談的根本是同一件事,這樣的巧合常發生在兩人生命中。

 

芳:有人問:看到別人上台會不會心癢?年輕時希望自己最好,和這個世界的連結會卡住,當我接受自己的不美好和美好,就可以看到別人的美好,並且由衷地讚賞,世界就打開了。現在,我很喜歡成就別人的舞台。

 

庭:只站在自己的角度無法看到全面,最好換換位子,把眼睛打開一點看世界,會看到值得你謙卑的面相。

 

觀眾提問:我與二位年紀差不多,單身,也有好朋友,但不希望太黏膩,很享受一個人孤單寂寞的時候,雖然是單身老女人,也可以活得很精彩。

 

庭:我馬上要去報芭蕾舞班,誰說快五十歲的人就不能跳,快五十歲也要學習優雅地老去,永遠不要被制式觀念洗腦,老了就不能怎樣!

 

觀眾提問:如果不能再唱歌、編劇,還想做那些事?

 

庭:我寫了不少愛情劇,粉絲專頁好多人問我愛情問題,有一天不能寫劇本時,或許大家期待我當個愛情諮詢專家吧。但如有足夠的存款,我最想做的是照顧流浪動物,或是開個牛肉麵店也不錯。

 

芳:雖然還沒有明確想法,但我想為社會服務。

 

 

服裝贊助:LAMOFIREFLY(徐譽庭上衣,石虎外套)

沙發提供:唐青古物商行

圖片提供:
林敬原、萬芳, 徐譽庭

李玉玲

李玉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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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念的是新聞。曾於平面媒體主跑藝文新聞多年,少了政治口水,多了藝術的活水。喜歡與市井小民的訪談,總能感受到民間泌泌湧出的旺盛創造力。記者多年的職業病,成了好奇寶寶,和人聊天時,不自覺會像在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