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選片 逝去不代表失去,愛會讓思念延續:短訪《棉被山》導演汪安琪
汪安琪:我只能說我在努力適應生命終會消逝這件事,在還允許的時間做目前我能做到的事情,好好陪伴家人,好好活著感受生命。
棉被山》是汪安琪以思念奶奶為軸的畢業作品,鏡頭走過汪安琪和奶奶相處的眷村老家,當中安排了滿屋的回憶,卻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奶奶的叮嚀融入屋中的物品,生活痕跡充斥在老屋的空間。
當時光成為記憶,老屋變為廢墟,空間記憶緊扣著「消逝」的命題,汪安琪嘗試用創作留住每個當下。人與萬物相同,會經歷逝去,但也在一切終將消逝前更加深感受「生命」的可貴,從《棉被山》及汪安琪其他追思奶奶的創作中,並不會感受到傷感,而是深深的思念與愛。面對所愛之人的離去,如何好好道別也是亙古難題,無所遁形的思念將珍視的回憶昇華為永恆,因為愛,我們能延續愛。
導演Q&A
Q1:妳經常以奶奶為主題進行創作,請敘述碧玉奶奶是位怎麼樣的人?
A1:「奶奶是個對所有孫子、小孩都很公平的人,她會把所有好東西都留給小孩,卻自己吃剩飯,很節儉,是個符合早期社會期待的傳統女性。奶奶很愛漂亮,她的鐵盒中有口紅和指甲油,我會偷偷拿來玩,她也經常帶我去給巷口燙捲捲頭的師傅燙頭,我還記得那刺鼻的藥水味。奶奶是個小騙子,小時候她曾騙我說,和她一起睡的話會被吸走壽命,要和我分床睡,所以有段時間我睡在奶奶旁邊的小床上。奶奶很會殺價,我最喜歡和奶奶去「ㄙㄟˇ ㄍㄟˉ(逛街)」的時光,她常說:『有錢走有路,無錢走無路(台語)』。所以奶奶一領到買菜錢就會帶我上街採買。」
Q2:請敘述和奶奶一起度過印象最深刻的一天。
A2:「我小時候是奶奶帶大的,從幼兒園到高中除了假日,幾乎每天都到奶奶家吃飯,就算大學到外縣市讀書,奶奶每個禮拜還是會打電話要我回家吃飯;一起度過印象最深刻的一天,是大學暑假在汽車駕訓班結束後,沒有事先約好,奶奶突然騎單車出現在門口,說要請我吃美鳳有約的餛飩湯。奶奶說想坐我的機車,印象中這是第一次載奶奶,小時候都是奶奶接我上下學。吃飽後我載她去海豐找朋友,途中奶奶說不知道甚麼時候才能坐到我開的車。接著我們騎去經常光顧的糖廠吃冰,巧遇姨婆,喝了姨婆做的美味百香果汁,這天距離她往生僅剩2個月。」
Q3:面臨眷村的拆除,會不會擔心和奶奶相處過的痕跡也隨之而去呢?
A3:「奶奶過去生活的眷村很早就被拆除了,之後居住的地方也因為一些原因,我再也無法進入,很遺憾。但值得開心的是,在一些不可逆的因素發生前,我已經用相機將空間軀殼保留紀錄,雖然很片段但藉由照片,腦中情感自然會有所連結;至於記憶方面我都會透過插畫或文字作品等,保留與奶奶生活的記憶,創作過程中也慢慢接受軀殼空間會凋零消逝的現實,沒有以前的害怕。」
Q4:您如何看待這些轉瞬即逝的時光,又是否想用作品為這些「無聲」說些什麼呢?
A4:「我其實很怕消逝這個詞,這兩個字給我的感覺是憂鬱、負面的情緒,但也是因為曾經存在所以才會消失,因此我會找尋它們曾經存在的證明,然後用我可以做到的方式紀念它們。」
Q5:片頭開始的眷村變為廢墟,但在同一片土地上,新的建築以及城市也如火如荼地建設著,您是如何看待消逝與建構的更迭呢?
A5:「從我高中畢業美展作品,到我大學畢業製作討論建築城市區域規劃的議題,我恰巧都是以家鄉屏東當地的眷村為題。幾年時間,我看見空間的居住、居民的遷出、空間的閒置、拆除的過程。生活周遭的眷村很多都拆遷改建,其實很難定義怎麼做才對,城市的確需要新的空間機能帶動經濟發展,但過去的空間被迫犧牲也是事實。儘管有眷村空間保留區這樣的規劃,但我感覺就只是保留了外在軀殼,居住的精神面及情感面其實慢慢地消逝,很難再現當時的樣貌了。」
Q6:如何看待生命的消逝?在追憶親人時您以作品為媒介,創作時是否再度與親人開啟「對話」?
A6:「我很害怕生離死別,但弔詭的是,我喜歡的作品不論文學或電影幾乎都圍繞在這上面,我只能說我在努力適應生命終會消逝這件事,在還允許的時間做目前我能做到的事情,好好陪伴家人,好好活著感受生命。我覺得比較像是在和自己對話,重新審視自己的情感和記憶,不過偶爾奶奶會出現在夢中,這讓我覺得自己很幸運。記得最近一次是我夢到我工作穩定了要請奶奶去住高級溫泉飯店和吃大餐。」
Q7:面對親人的離世,若是太悲傷,則會陷入與之的回憶中,您會如何選擇告別與放下呢?
A7:「透過《棉被山》整個創作經歷,對於奶奶的離開已經沒有像當初那麼逃避和感傷,但我覺得親人離世的課題終究會一直出現,我現在也不敢想像爸爸和媽媽離開我時會怎麼樣,但現實是只能面對,可能用創作和自己對話,或是好好大哭一場,然後找好朋友散散心?這真的好難喔。」
2024第31屆台灣國際女性影展|2024.10.18 - 10.27
場地及購票資訊:https://www.wmw.org.tw/tw/category/1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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