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書房 鍾欣凌:陪伴父親最後時光最不後悔的事

陪伴父親的最後時光,做了最不後悔的決定,也看見了愛與前行的能量

會害怕嗎?」「有宗教信仰嗎?」「有些比較敏感的人可能會有點不舒服,但我們完全不這麼覺得。」

 

護理師體貼地笑著問我。


轉角處貼著「安寧病房」四個字,應該是孩子們用粉彩紙做的美勞,想讓來的人覺得溫暖有活力點吧!但是對我來說即將踏入的這一步,卻像是生與死的結界。


從來沒有想過在這個我覺得是等死的地方,父親的身體跟心靈都被好好照顧到。中間還出了醫院,回家住了好一陣子。


那天,我們推著父親的床正式轉入安寧病房,選了一間單人房,有自己的衛浴、有扇大窗戶、有舒服的床、有沙發、有電視、有冰箱。護理師說,可以帶爸爸喜歡跟習慣的物品來,想點精油也可以,把這裡佈置得像個家,爸爸舒服,你們也開心。


於是我們開始動手,用酒精把這邊全部都擦拭了一遍,然後,掛上隨身衣物、點上精油蠟燭、換上乾淨毛巾、扣上杯碗瓢盆、擺上貼身手錶,一切都理好了,護理師進來問我們:「我們有一台很厲害的洗澡機喔,想不想讓爸爸洗個舒服的澡?」


我發現生病的時候,真的有好多要跟自尊打架的情況會出現,從餵食、梳洗到處理排泄物。對於父親跟我們而言,真的是一關一關突破。現在不是擦澡是直接洗澡,但要請護理師跟義工阿姨幫忙,這對鐵錚錚的漢子老爸來說,應該算是打怪的最高等級了吧!「真的很舒服喔,不用擔心,爸爸很久沒有好好洗澡了吧,泡在熱熱的水裡,他會很輕鬆。」機器很大一台,裡面放滿溫溫的水,爸爸躺在像吊床一樣的架子,架子慢慢的降到水裡,我們開始幫爸爸搓搓洗洗,從眼睛到耳朵,從手指頭到腳指頭,好好地洗個澡,義工阿姨邊洗邊跟爸爸聊天,好像知道聊著笑著稀鬆平常,爸爸的尷尬就會不見了。


洗完澡,剃了個頭,擦了乳液,剛好醫師進來巡房,看到爸爸說了一聲:「鍾杯杯,你今天好帥啊!」爸爸摸了摸頭笑得像個孩子似的。

 

不後悔、也不遺憾的事

人生有很多美好的事,當然也有很多遺憾的事,後悔當初沒牽上手,後悔沒勇氣說抱歉,後悔沒有轉身離開,後悔沒有挺身而出,但幫爸爸轉到安寧病房這件事,好像做對了啊!爸爸在這挺好,家人們輪流來陪伴,以前很少可以這樣聊聊天,現在沒人趕著上班上課的想聊什麼就聊什麼,也是知道可以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吧。


爸爸恢復得很好,可吃、可睡、可起來走走,還可以電話遙控賣股票。醫師說爸爸很棒,可以出院回家休養,實在太不容易,那時我躲在角落哭了一下下,真的沒想到,這個我以為只是等死的地方,卻給了爸爸身心靈最好的照顧。


前幾天,是我的五十歲生日,人生到此,非常滿足。但是,我好想大哭一場,哭的是什麼?感謝?遺憾?還是年華老去?面對死亡,從來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我有努力做好人,也努力做好事,除了應該之外,也私心地祈求如果真的有一天離開這世界,我的樣子,可以舒服,可以優雅,可以被祝福!


祝福,我們用最美的樣子來到這世界,也可以用最美的樣子跟世界說再見!

 

* 《病主法》賦予病人拒絕醫療的權利,第十六條更保障拒絕醫療的病人得到緩和醫療照顧(如同安寧緩和醫療),讓病人得以在舒適平安的狀態下,圓滿善終。

 

(本文為節錄,詳見《如果還有明天)

 

        名:如果還有明天

        版:天下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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