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選片 馬欣:《白狗》原來是故鄉的象徵啊!

by  馬欣

這時代人們又回到了淘金夢,人們紛紛遷徙到了所謂的「夢之都」賺錢,但白狗仍然在原地,沒人喚牠的名,來往的人記得牠,沒人關心牠,牠終成為一個影子,像我們回到故鄉時已是似曾相識。

《白狗》。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 / 提供

記得吉本芭娜娜的《廚房》中,主角要搬離滿是回憶的舊家時,刻意一如以往坐在她祖母常坐的小椅子上喝茶,想藉此回顧以往的種種,但令她驚訝的是,當這一切物換星移後,即使每個動作都彷似從前,但也找不回「真實感」。

 

一隻狗對家的執念對照著人們的遷徙

 

有時候,「家」就是這樣的概念,原本以為是不動如山的存在,甚至有點厭膩那些重複,但誰也不知哪朝哪日,才發現「家」不若人想的那般堅固不變,每個人心中的「家」,無論在哪一個歲數,終會有一天只能存在於你的回憶裡,而非在現實生活中。

 

韓國紀錄片《白狗》就是紀錄這樣的人事轉變。不同於一般以貓狗看人的視角拍攝,電影中的白狗始終是抽離的象徵,但牠是那社區所有人都知道的存在,像那社區的固定的座標一般,一隻流浪狗對過往家的執念,同時映照著那社區的興衰,與人們各種告別「家」的遷徙。

 

它是一部紀錄片,但也可以當一個故事看,曾被超市主人飼養的狗兒,有日超市不在了,主人搬走了,牠也失去了家,但這隻白狗始終都在原地等著回「家」。那社區對於此事反應淡漠,狗狗並不隨便乞食,也不撒嬌討拍,到後來瘦得只剩把骨頭,仍然在那裡神色不為動搖地守著。從鄰居的形容這白狗之前多麼身強體壯,看到主人時會猛搖尾巴地飛跑過去,像講到自己也過過什麼好日子似的。

 

求生機會變少的小城,在那裡不變的只有白狗

 

那社區中大超市移走了,三五零星經過的是老人家,中壯年的男性倒是沒看到幾個。你聽到一個女生講著電話,父親不斷在北京與曼谷等地工作著,這年頭,工作都興調派到外地,下一幕還沒安穩的落腳,又轉往了另一個地方,拍攝的導演自己搬了十五次家。涼亭中的老婦們習慣窩在那裏聊著,不聊明天,聊著過去,採訪者講著傳教與信念,那些重得可以撲通掉進思緒中的,無論是反駁或是溝通的慾望都沒有的,只盼望生活輕輕的過,讓它像風一樣過去就好。日子是駝不動的,她們清楚,早駝得一臉風霜。

 

 

於是那地方居民故事就散散落落地在你眼前,某日返校,過往同學說著女生畢業前的感言,連老師們都聽了大為感動,那女生今非昔日地看著母校,那區與那份依戀,自嘲著講感言的那個自己,早已被歲月遷移了,對照著白狗如不變的座標,那裡日子過得稀稀鬆鬆的,到底剩下些什麼?

 

另一位對「家」有執念的,則是執念在她的「臉」上,那婦人憑著美貌曾風光過,一旦美色不再,整形再多次也是頂樓違建一般,讓她心中那讓她認同自我的「家」再也不復存,於是你看她遷移著,只有在她翻閱過往相簿時,你看到那景氣很好的流金歲月,也看到了她在其中呼應著那時代的日子,有些人只住在自己外貌中,老了就變廢墟一般,因其過度依戀著那破敗磚瓦所說的往事,女人將自己「豪宅化」與「廢墟化」,都在一念之間。

 

 

因為沒有名字,終成為我們情感的寄託

 

這部紀錄片,以一隻白狗為名,來看著韓國邊緣城鄉的興衰,全球化讓人們變得逐水草(薪水)而居,家成為一個比過往更讓人模糊的概念,我們跟土地的連結地基不穩,人人如水草一樣擺盪著,如片中的一句話:「我喜歡韓國,但我願意離開這樣的社會。」這時代人人逐利,機會有限,看人來來往往,前往人們說的有機會之地,遠到摩洛哥的都有,哪裡最留得住情感?那寫著畢業感言的人說自己怕故鄉最後成為一個自己害怕的夢。

 

這電影最後很美,樹林隨風擺盪,無盡訴說,這時代人們又回到了淘金夢,人們紛紛去了所謂的「夢之都」賺錢,但白狗仍然在原地,沒人喚牠的名,來往的人記得牠,沒人關心牠,牠終成為一個影子,後來人們傳說牠死了。那些無以名狀的,一棵樹、一隻狗、一個老講台,往往構成我們回憶的重要線索,隨風飄著飄不走,因為它們並非以名字停駐在我們心裡,讓我們的情感寄託在它們身上,原來「白狗」是故鄉的象徵啊,沒人提到那區叫甚麼名字,因白狗眼下的日出日落,就說明了每個遊子留在身後的矛盾與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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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欣

馬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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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娛樂線工作二十年,持續觀察樂壇動態與採訪樂界人士。曾擔任金曲獎、海洋音樂祭評審等,文化評論與專欄文字散見於《中國時報》、《GQ》、《VOGUE》、MTV中文音樂網等媒體。著有《反派的力量》,對閱讀、音樂、電影有獨到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