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書房 在縱慾年代找到身心平衡:《多巴胺國度》

我們都體驗過在「爽」完之後的慾求不滿。不論具體而言那是下一片洋芋片,還是下一關電玩遊戲,想要複製稍早的美好感覺或不想讓之就此結束的反應,都是很自然的人性。而最簡單的解決之道就是接著吃、接著玩、接著看、接著讀。但這麼做是有問題的。

 

 

在反覆暴露在同樣或類似的愉悅刺激後,初始朝向愉悅端的傾斜就會開始變弱變短,而其事後的痛覺反應則會變強變長。這就是科學家稱為神經調適狀態的過程。也就是說,在不停反覆的過程中,我們的小精靈會愈長愈大隻,速度愈來愈快,聲勢也會愈來愈浩大,由此我們就會需要更多的用藥劑量,才能獲得同等的刺激。

 

需要增加物質的用量來感受愉悅,或維持用量就會發現爽感降低了的情況,叫做耐受性。耐受性是成癮過程中很重要的一項因素。

 

對我而言,《暮光之城》三部曲讀第二遍還是很爽,但不會有第一遍爽。等讀到第四遍(沒錯,我把三部曲讀了四遍),快感已經大打折扣。每重讀一次,其效果一定都略遜於前一次,而且我每讀一次,都會在事後徒留深刻的空虛,外加一種想要重溫第一次閱讀快感的強烈慾望。

 

隨著我對《暮光之城》系列的「抗藥性」愈來愈強,沒有選擇的選擇就是去尋找出更新更強的「藥物」,我想把稍早那種神奇的感覺找回來。

 

長時間歷經對特定「藥物」的重度服用後,愉悅─痛苦的平衡終將一面倒地偏向痛苦的一側。我們的享樂設定值會隨著我們體驗愉悅的能力下降與對痛苦的敏感性上升而有所改變。你可以將之想成是小精靈帶著充氣式睡墊與行動式烤肉架在天秤的痛苦端安營紮寨。

 

我強烈地意識到高多巴胺成癮物質對大腦獎勵路徑具有的這種效應,是在二○○○年代初期,當時我剛開始有愈來愈多用高劑量鴉片類藥物(奧施康定、維可汀、嗎啡、吩坦尼)來長期控制慢性痛的病患上門求診。主要是他們明明長期使用了高劑量的鴉片類藥物,但疼痛的問題卻未見好轉反而每況愈下。

 

 

這是怎麼回事?很簡單,這是因為與鴉片類藥物的長期接觸使腦部重設了爽與痛的平衡點在痛苦那一邊。如今他們不但原有的痛更痛,而且原本不痛的地方也開始痛。這種廣泛在動物研究中獲得觀察與證實的現象被稱為鴉片類藥物誘發的痛覺過敏(過度敏感),原文叫做 hyperalgesia,其中 algesia的部分源自希臘文中的 algesis,本意就是「對痛覺的敏感性」。再者,當這些病人慢慢減少鴉片類藥物的用量後,很多人反而在疼痛的困擾上有所好轉。

 

神經科學家諾拉.沃科夫( Nora Volkow)的團隊證實了重度且長期使用高多巴胺物質最終反而會導致多巴胺的缺失狀態。

 

沃科夫檢視了多巴胺在健康控制組腦中的傳導,並且比較了對各式藥物成癮但已停藥兩週的研究對象,結果得到的腦部成影相當驚人。在健康控制組的腦部照片中,一塊與獎勵跟動機有關的腰豆型區域亮起了紅色,這代表的是多巴胺神經傳導物質的大量活動。在戒斷兩週成癮者的腦部照片中,同一處腰豆型區域則僅有很淡或接近不存在的紅色,這代表多巴胺的傳導趨近於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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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像發了瘋似閱讀言情小說約莫兩年後,我最終來到了一個境界是我已經找不到書覺得好看。那就像是我已經讓讀小說的樂趣中心燃燒殆盡,再也沒有書可以將之喚醒。

 

這當中的弔詭處,在於享樂主義「為了爽而爽」的一種態度,反而會導致人罹患失樂症(anhedonia),也就是人會全面失去享樂的能力。閱讀一直是我的一大興趣與逃脫現實的工具,所以我對於它會失效一事感到既震驚又悲傷。雖然我還是很難割捨它就是了。 

 

我的成癮病人也形容了他們的各種「毒品」失效的感受。他們再也無法靠自己的成癮物質「嗨」(high)起來。但如果他們不用藥,那他們又會覺得自己很可憐。舉世皆然不分毒品的戒斷症狀是焦慮、躁動、失眠與幻滅。
朝向痛端傾斜的爽痛平衡會推著人在長期戒除癮頭之後復發。當爽痛平衡倒向痛的時候,我們會渴望起讓毒品帶我們回復正常(達到平衡)。

 

神經科學家喬治.庫柏( George Koob)稱這種現象為「幻滅推動的復發」,此時重新開始用藥不是為了追求快感,而只是想要舒緩冗長戒斷造成的身心之苦。

 

好消息是,只要我們等得夠久,那我們的大腦(通常)就可以重新適應藥物的缺席,並重新建立起基線恆定狀態,也就是水平的平衡,而一旦我們重建起水平平衡,我們就可以重新在日常、簡單的獎勵中感受到愉悅,這包括去散個步、看日出,跟朋友分享美食。

 

 

工作成癮

 

工作狂是我們社會上廣為人知的成員,其中矽谷又恐怕是這種人的大本營,畢竟每週一百小時的工時跟全年無休的待命,在那裡都是家常便飯。


二○一九年,在每個月都要出差的日子過了三年後,我決定限縮出差,以便讓工作與家庭生活能夠回歸平衡。一開始我很老實地讓人知道我這麼做的原因:我想要多有點時間跟家人相處。但很多人對於我用「想多跟家人相處」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嬉皮理由婉拒他們的工作邀約,顯然很不能接受。他們覺得不滿,覺得被冒犯。搞得我最後只能對外宣稱我另有工作安排,結果抗議的人變少了。似乎是我只要不去休息,那他們就稍微能接受我不能替他們工作。

 


看不見的前進動機,已經融入白領工作的組成中,這包括分紅與股票選擇權的承諾,乃至於升遷的誘惑。即便是在像醫療領域中,醫護人員也會看更多病人、開更多處方、施作更多手術,只因為他們受到某種動機的驅動。我每個月都會收到一份生產力報告,而其評估標準是看我替診所收進多少金額的費用。


相對之下,藍領工作愈變愈機械化,愈來愈跟工作本身的意義脫鉤。在其勞動受益者遠在天邊而看不見的情況下,他們在職場上的自主性低、薪資收益少、職業的使命感弱。零碎的流水線工作讓他們連成就感也支離破碎,跟終端消費者的接觸也少得可憐,但這兩者其實都正是人內在工作動機的核心。導致藍領階層「用力工作/也用力玩」的心態,強迫性的過度消費成為他們苦勞一天之後,必備的自我慰勞。


這就造成了一個並不奇怪的現象:高中可能都沒念完的低薪工作者出現史上工時的新低,受過良好教育的上班族則做到爆肝。


截至二○○二年,薪資落在前兩成的勞工比起最後兩成的勞工,前者工時偏長的機率就已經是後者的兩倍,而且這趨勢還在持續擴大中。經濟學者猜測會有這種現象,是因為在經濟食物鏈中位階較高者,其工作的經濟誘因也比較大。


我有時候也一栽進工作就攔不太住自己。那種專注在工作中的「心流」本身也是一種毒品,也會釋放多巴胺來創造一種專屬的高潮。這種專心致志的狀態固然在現代化的富有國家中很受獎勵,但這也可以是一種陷阱,而我們一旦掉進去,就會失去與親朋好友的親密聯繫,讓我們的生命變得只有工作。

 

(本文為節錄,詳見《多巴胺國度)

 

        名:多巴胺國度:在縱慾年代找到身心平衡

        版:經濟新潮社

        安娜‧蘭布克醫師(Dr. Anna Lembke)、鄭煥昇/譯者

作者簡介

 

安娜‧蘭布克醫師-史丹佛大學醫學院精神科暨成癮醫學教授,她也是史丹佛成癮醫學雙重診斷診所的主任。

 

鄭煥昇/譯者為人情尋找文字歸宿,也求讓文字標籤散發人性況味的譯者。

 

圖片提供:
經濟新潮社、Netflix《冥想正念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