埔里黑糖配德國啤酒,對抗歷史失憶症:籃城書房,我思故我戰

by  蔡瑞珊

我愛逛書店,也想擁有自己的書店地圖。松浦彌太郎曾言:「旅行最期待的就是在街上走路,不帶地圖,把每天經過的食堂或咖啡館、書店、日用品店簡單記錄下來就是自己才懂的自製地圖。」

 

書店的魅力正在於入駐沒落城鎮後,從閱讀由內而外改變人們的態度,潛移默化形成的環境改變。8月炙熱的豔陽日,我走在南投縣埔里鎮籃城五巷上,陽光透過樹蔭直射,亮光倒影在衣服上露出閃閃的影子,這間標示四號的「籃城書房」開立於2014年,3年來已經讓整條巷弄都成為奇景,沿著小路的牆壁淨是畫滿的田野農村插畫,映著天空和身旁曬得紅通通臉頰的人們,感覺真美,我知道即將到訪的不只是一家書店。

 

 

 

走進書店裡,正中央一大幅繪滿獨角獸的插畫是店內亮點,與屋外插畫相映成趣,據說這是店內最有靈氣的特色,一旁排得滿滿的是近兩千本有態度的書籍。店主人嘿媽曾留學德國,她聽說我從台北專程來到此地,熱情的從廚房走出來,擦了擦手裡水滴後開始緩緩介紹:「這裡是書,這裡也是,我們還有很多德文書、德國的啤酒跟文創商品,我們也跟在地年輕人合作埔里黑糖跟薑汁糖。」

 

我拿起旁邊一包包的稻米,嘿媽立刻說:「我們有自己的農地也有田地,從門口騎著腳踏車過去沿著走就是,整個埔里的環山我們都看得見。樓上是我們的房間,禮拜天有啤酒烤肉PARTY、我們人數最多到116人,萬聖節也是100多人,也有一日夜店……還有這隻本來停在店門口的山豬。」一邊用手比向窗外遼闊的遠方。

 

「哇,好可愛的大豬。」(你也會想看:義式冰淇淋複合書店,小露吃)

 

 

 

 

嘿媽爽朗的笑了,她的話像是沒有停止的滾滾而來,我感受到強烈被熱情招呼的溫暖感。書店深處有個擺滿奇珍異品的吧台,我跳上去,眼睛往廚房裡看,是水餃包到一半的麵皮:「妳肚子餓了我可以包給妳吃,很快。」然後一邊遞給我一瓶黑麥汁。「從德國回來就是很愛喝酒,所以進口了很多德國的酒類跟台灣的精釀啤酒。」接著用手比了比我另邊窗景的一片視野:「每年秋季音樂會在這裡舉辦,夕陽西下小朋友坐這裡,把餐點出在樹下,有很多國際旅客……台灣就是一個島阿,小小的能幹嘛,哈哈哈,有一些人很好奇「籃城書房」都在做什麼,就會進來吃飯點餐。這裡有前門後門,你想喝一杯就走後門。我們有露台,在秋季音樂會時,會把整個門都拆了,想坐外面坐外面,想坐裡面坐裡面,還可以看到遠方的飛行傘。今天天氣還不錯所以可以跳飛行傘。咦?有沒有看到原方有人在跳……」

 

 

嘿媽忙著邊走邊講,我拿著黑麥汁喝著也覺津津有味。接著我回頭望向書店一區展示的地圖和策展書籍,書店夥伴正忙碌在架設場地,「今天有活動?」

 

嘿媽:「等等是講林爽文展覽,我們展了一個月,上一週講座是黃錦樹,明天是紐西蘭,另外還有兩場。這個地圖上有林爽文起義失敗逃逸經過的地方,但它其實不只是單純的逃逸路線。」的確,林爽文是兩百多年前的抗清義士,當時的戰爭地點就在這裡,原來書店不只承載著幸福的重量,更不忘拼湊過去的歷史記憶。

 

 

我一邊點頭,想起米蘭.昆德拉曾言:「人類對抗權力的鬥爭,就是記憶與遺忘的鬥爭。」生在這裡,我們卻都是一群記憶不全的台灣人,對過去的歷史是一知半解,因此開書店以來我始終堅持,要擁有被記憶的歷史,才有能力思考未來。因為埔里籃城的美麗,一部份正建構於過去那個理想化而奮不顧身燃燒性命的美好年代。

嘿媽意味深長的說這地圖曾讓一對母子駐足停留好久,似乎是母親正向兒子敘述解釋,有時又像彼此在討論路徑與地名,一幅地圖能引起母子歷史認知的交流。或許講座也是一種跨世代的連結,讓不同世代有不同解讀歷史方式,產生更深的互動與瞭解。

接著又笑笑一派輕鬆的說:「但也不用太嚴肅啦,來書房喝一杯,來一探究竟為什麼鄉鎮市區常出現「爽文路」,爽文你是誰?哈哈哈」,她爽朗的笑聲在廚房間蕩漾開來。(你也會想看:臺灣吧,一支動畫讓人們開始關注歷史)

 


我走向地圖旁的書牆,隨意翻了翻書,看見上方懸掛著大旗幟很是吸晴:「我思故我戰。」這是吳爾芙《自己的房間》90週年特陳。在一間歡笑的書店裡,書本和展覽的態度鮮明,充滿童趣的畫風間裡頭的書本可不童趣,或許眼前的自由幸福正與書店強烈追求獨立精神的態度一致。

 

拿起書本打開書頁,吳爾芙寫著:「我們要是能培養出自由的習性及寫出心中所想的勇氣;要是能夠從共用的起居室逃出去,看看世人和現實世界的關係,不僅限於人與人之間;還要去看蒼穹、看樹木還有別的什麼,去看本來的面目......」

人們習於用片面的事實來理解全貌,用自以為式的聰明來理解現狀,卻聰明反被聰明誤,被自己矇上了眼睛卻不自知。我想書店的態度正是,將自己放下從記憶從歷史從過去,好好張大眼睛去看,究竟什麼是有意義的真實?就像自己的房間,從書店裡看見自由與幸福的世界。

 

 

 

在美麗的鄉間裡,翻著書感受衝突的脈絡,一切都還是靜好,就像Fanyu在《手繪香川日和:瀨戶內海的人情旅居手帖》所描繪的小島景象:「在理想的書店用過午餐後,沿著海港騎單車拐進小巷,把車隨意停在樓下倉庫後,踩著『碰、碰、碰』的木頭老樓梯上二樓……一邊哼哼唱唱,轉進窄仄的隔間吧台,打開流水嘩啦拉澆洗著一株株蘭花、蕨類及空氣鳳梨,四國溫煦陽光從整面窗灑進,等待晾乾而暫放水槽或吊掛窗框的滿滿綠意。」

 

這幅畫面令人目眩神迷,而南投埔里鄉間裡也有這樣美麗純粹的淨土。嘿媽說:「讀書,吃飯,睡覺,這就是人生。沒有下雨,沒有大太陽,有涼風,適合在戶外整理舊書。輕撫書扉,偶拾文字片段,書房會努力為準備好重新出發的你們尋找伯樂。」

 

 

圖片提供:
蔡瑞珊

蔡瑞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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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 6

青鳥書店創辦人,新媒體文化人、主持人及節目製作,從傳統電視跨新媒體在小書店裡實現創作思想性節目。現任書媒體《書沙龍》策劃者, 曾任《天才衝衝衝》、《POWER星期天》、《圓夢巨人》《華視生活雜誌》《莒光園地》節目製作和主持;國際展覽《追夢・永遠的鄧麗君特展》策展人;並以《巷弄裡的那家書店》和《書店裡的影像詩》入圍第49屆金鐘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