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的身體,自由的人 寶寶舞力全開,媽媽接招!國際愛跳舞即興節:失控也是一種樂趣

by  吳孟軒
跳舞是屬於每個人的,那寶寶當然也可以跳舞!

推著一台玩具腳踏車,舞者晶晶隨著約一歲半的女兒璦子,從觀眾席繞過人群,慢慢滑向舞台。原以為這對母女會想盡辦法吸引彼此的注意力,然而璦子低頭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晶晶也無意討好,在旁自顧自地跳起舞來。

 

但在某個時刻,璦子忽然跟媽媽一起舉起右手、玩兔子玩偶,還不知道兩人在想什麼,璦子已毫不猶豫地離開腳踏車,一頭栽進晶晶的腹部,晶晶輕輕翻滾,璦子就這樣被晶晶抬舉、翻身,任由晶晶將她翻上肩、滾落地,在空中旋轉,在地上滑行。兩個人若即若離,沒有誰依附著誰,但彼此之間卻是十足的信賴,尤其是璦子,過程中毫無半點恐懼,你看得出來,這對母女之間的親密連結,無人能敵。

 

 

 

媽媽與寶寶的日常,就是一支雙人舞

 

一般而言,嬰兒常被視為容易受傷,需要特別保護的生物,但在身體經驗豐富的舞者眼裡,嬰兒本能、直覺,以及沒有被社會框架所制約的身體,是非常迷人的存在:「我們常常覺得孩子是我們的老師,所以很喜歡研究嬰兒!」晶晶笑著說。(同場加映:自由的身體,自由的人)

 

古舞團長期在台灣推行「即興舞蹈」(dance improvisation),比起特定的舞步與技巧鍛鍊,團員們更重視身體對當下的覺察,以及身心如何在舞蹈中整合,而寶寶總是活在當下的放鬆狀態,讓每個團員都十分著迷。

 

即興舞蹈,外人看以為是隨意跳、誰都可以跳,但古舞團的創辦人、編舞家古名伸強調,的確每個人都可以跳即興舞蹈,因舞蹈本就屬於每一個人,然而,舞者如何在每一刻做決定、如何體驗每一個瞬間,都會推動即興時每分每秒的變化。即興舞蹈無關乎舞蹈技巧的展現,更接近一場起手無悔的棋局,但棋手的經驗總有深淺,能不能接受當下、如何處理衝突與混亂、從現有的局面開展出新局,往往是其中的關鍵,也是即興舞者功力之所在。

2017 idance Taipei 國際愛跳舞即興節。陳若軒 / 攝影

 

 

那麼毫無舞蹈訓練的寶寶,又會如何即興呢?談到這,古名伸就像發現新大陸一樣,驚奇又興奮:「小孩的行為都是很直覺性的,而即興也是關乎直覺的,你看寶寶跟媽媽跳舞時,眼睛雖然一直盯著你,但不管怎麼被翻來翻去都很自在,因為他們很信任身體嘛!也不會執著剛剛發生什麼事,就很活在當下,這往往是大人做不到的。」

 

信任孩子,陪他探索平衡與極限

 

源於對寶寶的興趣,古名伸突發奇想,決定在主辦了四屆的idance Taipei 國際愛跳舞即興節中,放進一個令人萬分期待的特別企劃─好奇寶寶的異想世界:五個寶寶,五位成為媽媽的舞者,將以即興舞蹈共同表演。「跳舞是屬於每個人的,那寶寶當然也可以跳舞。而且這次的小孩大概是1歲半到2歲之間,還不知道什麼叫『表演』,等再大一點,『我』的意識出來後,就絕不會是現在這樣了,所以一定要現在做!」古名伸笑著說。

古舞團的創辦人、編舞家古名伸強調,寶寶很信任身體,也很活在當下,這往往是大人做不到的。古舞團 / 提供

在「好奇寶寶的異想世界」中,有著擅長即興舞蹈的五位舞者—張淑晶(晶晶)、黃蘭惠、彭筱茵、鄭伊雯、葉名樺,即興帶給她們對身體的理解、對世界的玩心、以及活在當下的哲學,已深入骨隨地成為她們的一部分。因此,她們的寶寶跟一般的寶寶有著很不同的成長經驗:當別的孕婦小心翼翼、動都不敢動地的呵護胎兒時,她們早就在媽媽的肚子裡跟著上台演出、走跳世界。當別的寶寶被一堆玩具環繞、還在學著翻身的時候,這些寶寶已被媽媽放在腿上抬舉、翻一圈上肩,或跟著媽媽一起前滾後滾。

 

雖然知道媽媽舞者們都是功力深厚的高手,但看著跟寶寶一起翻滾的影片,還是忍不住想問:妳們都不怕小孩受傷嗎?小孩都不會緊張嗎?「還好耶!」晶晶與伊雯看了看彼此,彷彿這件事一點都不困擾她們:「一開始當然都是慢慢的啦,也會保護小孩的後頸,但如果你知道怎麼找到人體的重心,就知道怎麼穩住小孩,當重心一穩,她們就不會怕。 」晶晶笑說:「而且小孩翻來翻去的時候,不會有『這個姿勢好奇怪』的概念,只會覺得很好玩,所以她不會緊張,四肢不僵硬,就很容易平衡。」

 

 

 

有趣的是,一般常見對嬰兒的「保護」,總是禁止式的:不可以做這個、不可以做那個;但媽媽舞者想的,卻是如何用身體讓小孩覺得安全。伊雯舉例,「有一次女兒想站在我的肩膀上,我就讓她的小腿前側靠在我的後腦勺,我微微向前傾,讓她可以落在我的中軸上,這樣我不用抓住她,她也不用扶我,就可以穩穩站在我的肩膀上」,「盡量讓她接近我的腹部周圍,這樣再怎麼動,都可以讓她落在你的懷裡,不容易忽然摔下去」。從這樣的想法出發,媽媽就不會為了「保護」小孩而疲於奔命、神經兮兮,可以讓孩子放心的一起玩樂:「過度擔心的常常是大人,小孩其實都還挺淡定的。」

 

 

不想著控制,就不會抓狂

 

不過,一群小孩一起跳舞,總有失控的時候吧?如果忽然開始打架、大哭、鬧脾氣,媽媽該怎麼辦?會不會有抓狂的時候?「比較常發生的就是搶媽媽耶,或搶食物,不過她們有時又會自己開始分配食物,每次狀況都不一樣,光是觀察這個就很有趣!」晶晶笑說。伊雯也補充:「就拿哭這件事來說,如果有小孩忽然哭了,其他的孩子有的很淡定、沒反應,有的傻傻看他哭,有的會拉著他的手安慰。每個小孩都有自己處理當下的方式,常會出乎你意料,所以我們不會想太快介入。」換句話說,不總是想著控制,就不會抓狂:「其實這都關乎怎麼拿捏、怎麼應對,因為跟小孩跳舞真的要很有想像力,也往往會激發媽媽更多能力。無論是對孩子,還是對自己,你都必須有耐心去面對、去回應每個處境,也是一種即興。」伊雯有感而發地說。

 

成為媽媽後,會不會將所有的焦點都放在回應與照顧小孩,反而忘記關注自己?失去了自我?「嗯……我好像沒有失去自我的問題耶」伊雯大笑,「不過台灣的父母,尤其是媽媽,真的很focus在小孩身上,事事都以小孩為主,好像都不用在乎自己。對我來說,有了小孩,很像是你本來的生命是一軌,現在疊了另一軌上來,那我每一次要讓多少、要如何回應另一軌,其實都更豐富我對自己的了解。尤其在跟小孩即興時,從她的反應中,總是讓我發現自己比想像中更強壯,或更脆弱。」可以說,小孩的存在更拓展了伊雯對自我的認知:「透過小孩,我更知道自己在哪裡。」(同場加映:何曉玫跳著跳著,聽見親愛的自己)

 

 

 

晶晶的產後身體經驗,也反應這一點:「我以前在即興時會等,習慣等別人出招,當了媽媽後很忙,時間很少,所以會把握在場上的每一刻,就變得很果斷、很主動,而且比較大膽,不會怕失控或危險,也更能感受到自己的肌肉與速度感。古名伸隨即補充:「晶晶產後跳舞的力量變得很直接,敏感度也更好、重心也更穩,就連跟她跳的男舞者都被嚇到,從來不知道晶晶原來這麼powerful!」古名伸笑著說:「你看,這就是月子做得好!」

 

從零出發的孩子,陪媽媽重新歸零

 

其實,不只是月子做得好,即興舞蹈的長期訓練,讓媽媽舞者不會預設什麼動作是「對小孩來說太危險」,也就不將小孩關在大人所謂的安全範圍裡:「我們會讓小孩做自己的,想跑就跑,想躺就躺,不會規定她一定得乖乖坐好,或必須是某個樣子……」說到這,兩個媽媽舞者一同感嘆起來:「最近在教親子肢體課時,發現台灣的父母很想趕快看到某個結果,需要很多道具或fancy的課程設計,才會安心。像即興這樣,無法想像成果時,爸媽常會不知所措。但小孩光是奔跑,就可以玩得很開心了,有時忍不住會想,這些課看起來很豐富,但會不會最終是在滿足父母,小孩子本身根本不需要那麼多……」

 

用減法陪伴小孩、觀察小孩,便是媽媽舞者現階段的體會:「小孩真的長很快,每個階段都有不同的累積,面對小孩的巨大改變,我常常覺得自己很渺小。要說跟寶寶跳舞有什麼收穫,我想,就是學會退後一點看待生命吧!」

 

圖片提供:
古舞團, 陳若軒

吳孟軒

吳孟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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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型人,易感,ㄎㄧㄤ妹,跳過十幾年舞,創作過數個作品,寫過幾年舞評,做過雜誌編輯,現正努力練習策展中。生活總是既跳舞也寫作,既創作也書寫,喜用文字凝結動的瞬間,用身體觸摸字裡行間的氣味。客氣點的朋友稱之「能動能靜的才女」,刻薄點的朋友稱之「不受控的肖查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