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莉,妳在家嗎?
by 陳玉慧當代藝術史上不乏大有才華的女性藝術家,但這一位有點怪異和另類,她是羅莉·安德森(Laurie Anderson)。她是在編舞家碧娜·鮑許之外,我非常欣賞的女性創作者。
回想起來,羅莉對我年少創作之路也有所啟蒙。她是前衛電子音樂的開拓者,是八十年代以來最重要的女性藝術創作者之一,也是現代表演藝術界的先鋒。
她的才華驚人,是多面向的,舉凡想得到的表演形式,她都可以自由發揮,不但作詞、編曲、唱歌、朗誦、舞蹈、攝影等,不一而足。她會彈奏十多項樂器,且還自己發明樂器,早在八十年代,她便將演唱和裝置藝術和錄影影象等多媒體置入她的表演藝術之中。她的劇場實驗性少人可及。
她對現代表演藝術界的影響深遠,不但藝術層次上,而且改變了隨後的流行音樂內容和表演形式。我覺得後人如麥可·傑森瑪丹娜或Lady Gaga等人的音樂會的呈現方式都受到她極大的啟發。
她對我的影響也在於她的表演藝術中的政治表達。我從她看到女性藝術家如何自由陳述女性主義和反霸權的思維,羅莉也對科技發展和未來做了預言,不但是文本而且同時是音樂美學的創新,她讓我體驗現代性和美感。
她之所以獨特先進,很可能是因為她的背景。大學學的是藝術史,之後,又在哥倫比亞修完彫塑碩士課程。她也是地下漫畫和童書插畫的作者。我最欣賞她的部份,便是她可以不停地跨越藝術領域,一直在實驗與嘗試。
那也是我開始劇場創作的年代,她和同時代的藝術家如羅伯·威爾森(Robert Wilson)或者菲利普·葛拉斯(Philip Glass)等人,都是引領風騒的大師級人物。那是極簡主義,也是後現代主義的年代,我沈浸在他們的世界中很多年。
不久,我轉向文學及新聞寫作,生活有了不同的重心。多年後,我又開始注意起羅莉·安德森,竟然是因為她的丈夫路瑞德(Lou Reed)。
路瑞德是地下絲絨(Velvet Undergound)樂團的主唱,捷克前總統哈維爾(Václav Havel)在一九六八年便是他的粉絲,當年也是他將那張唱片帶回捷克,引燃東歐社會對西方流行音樂的響往,乃至布拉格革命,共產政權被推翻。哈維爾上任總統後,2013年邀請路瑞德到布拉格擔任國賓,身為媒體特派員,我也從歐洲做了撰述,我才知道,原來陪伴路瑞德到布拉格的人竟然是羅莉˙安德森,他們從一九九二年起便是一對戀侶。
二個樂壇傳奇人物譜成另一則傳奇。路瑞德有一首《Walk on the wild side》,可說是我年輕時最愛的一首歌,這二個人會走在一起,真是美事。只是我後來看他們一起表演的音樂會,可能是為了要讓丈夫的吉他演奏專美於前,羅莉自己的風格遞減了不少。
不但羅莉愛路瑞德,路瑞德也真愛羅莉·安德森,三年前他因肝癌過世時,便死於安德森懷裡。她和他都喜歡打太極拳,讀老子道德經。他們無所不談,是靈魂知己,羅莉說,這世上就有一個人那麼暸解她。他死後,她為他辦了音樂追悼會,她為他好好活著。她一直都那個龐克髮型,到現在都沒變。
其實她不必改變。八一年一首《超人》(O Superman)雖是實驗前衛音樂,卻佔了流行音樂的排行榜,歌詞諷刺雷根時代的政治專制,尤其是美國的軍事霸權,整首歌一個哈(ha)結構組成,而以錄音機的留言做為內容敘述,同時也在表達現代人溝通的困難。如今這首歌諷刺川普仍然非常和宜。
最近這一年來,羅莉在紐約為她的狗創作並演出「狗的音樂會」,也拍了狗的電影《Heart of a dog》,電影雖在追念她的愛狗,但也是她的回憶錄,更是她個人對九一一事件的生命體驗。她也在許多場合說過,她同情美國藍領和低下階層訴求,也非常擔心川普現象。
羅莉今年六十九歲,我覺得她仍然創作力旺盛。她說過,如今大型音樂會和百老匯歌舞劇一場又一場,但現代音樂會的藝術性低得可憐。我覺得,她不該再為愛狗搞音樂會了,而是再來一次《勇者之家》(Home of the Brave)和《超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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