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曉清的更快樂實驗:回溯生命的河流,先看見傷,才可能放下它
by 陳姵穎「如果說生命像是航行在一條蜿蜒河流上的小船,這條小船會不時停靠在不同的碼頭,比如有一個碼頭是剛出生的家庭,有一個碼頭是幼稚園,還有隨著成長所需停靠的各種碼頭。」
這是「民歌之母」、「音樂人馬世芳的媽媽」,現為心理諮商師的陶曉清於《生命的河流》中寫的一段話,同時是為期兩天、共兩場的「探索與成長工作坊」的開場白;歲月之河伴隨著各式各樣的經驗刷洗過每個人的肉身,在你我內心烙下刻痕,形塑了不同的悲喜、慣性與人生。
你可以慢一點批判自己
陶曉清提及影響她甚深的兩個例子。
從小認知到「要做個好榜樣」的她,從父母身上得到最多的就是欣賞與稱讚,但當小學三年級開始學毛筆字,外婆因為她寫得不夠工整而出言責備,有回還氣得用硯台敲了她的頭,罵:「妳怎麼這麼笨!」讓她深深體會到「自己還不夠好」,即使外人常說她的字有個性,她依舊認為自己的字「很難看」,影響長達近半世紀。
「始終覺得自己不夠好」的念頭也一路伴隨。當她在台北之音工作時,因為電台基於營收考量,決議調動她的主持時段,從平日改為周末。當下陶曉清難以接受,認為「就是因為我不夠好,人家才不要!」一度想「不幹了」。但小兒子的一句「喜歡妳節目的人會告訴妳,但不喜歡的人只會轉台」提醒了她,經過深思,陶曉清發現自己長年來疏忽了商業利益的重要性,決定轉念,珍惜每周仍有兩小時可跟聽眾分享的機會。
陶曉清發現,「當我有能力去探索的時候,就有能力決定自己要不要被這件事影響。」透過遠赴加拿大海文學院進修,成為合格的心理諮商師,即使依舊會受到往事牽絆,現今陶曉清已經能很快地覺察自己,明瞭可以先停下來,晚一點再批判自己、慢一點再做出反應。
檢視歲月刻下的傷痕
許多人在面對困境時,總會說:「我毫無選擇。」但陶曉清認為,透過回顧每個人自身的生命之流,將會發現到,時時刻刻我們都在選擇,今日的你我與昨日的你我早已不同,因而有力量得以跨越、接納、和解與成長。
透過陶曉清的引導,學員們畫下自己的「生命線」,進行一趟時光旅行,回溯那些重要的碼頭,並試著為受綑綁的部分找出解方:
有學員因為父親離開得太早而深感遺憾,決定嘗試用書寫的方式與父親對話。
有學員在童年時感受到自己是不受親友歡迎的孩子,導致她長大後不敢融入人群,她想告訴那個充滿恐懼的內在小孩「我會陪著妳」。
有學員因為婆婆對孩子的重男輕女而自責,她願意放下做個「完美媽媽」的期待,承認她也是個還在學習的母親。
有學員提及長年不諒解在對岸忙於工作的丈夫,她開始試著體諒、感激丈夫為家中經濟的打拚,發現如此一來,他們便能有讓彼此感到自在的空間。
有學員則分享,年輕時他總以逃避的方式面對妻子的抱怨,最終卻發現面對才是解決問題的好方法……
生存姿態背後的故事
時光帶來烙痕,這些成長經驗也時隱時現地出現在每個人的言行之中。
當我們年幼之時,只能透過周遭大人的眼光及情境來判斷自己,為了生存,使我們發展出不同的應對姿態,身為家族治療先驅的薩提爾女士將之歸納成:只顧自我和情境、忽略他人的「指責型」,習慣忽視自我真實感受的「討好型」,強調邏輯卻忽略自我及他人的「超理性型」,和無論自我、他人或情境都避開的「打岔型」。
這些防衛機制並沒有絕對的好或壞,卻深深影響了人們內在與外在的平衡與否。陶曉清邀請學員思考自己屬於哪個類型,並試著找出彼此的特質,思索這些特質帶來哪些好處、困難、挫折和達成平衡的方法。
「指責型」的學員們認為他們的優勢在於決定明快且善於看到問題的核心,但容易衝動、傷人的缺點也讓他們難以聽到他人的真心話,他們給自己的提醒是「停、看、聽」,慢一點回應、多一點察言觀色、認真傾聽他人的想法,讓缺失的那一角得以補齊。
「討好型」的學員們一如其習慣照顧他人的特質,在發表時選擇全體一齊上台。正因為總希望能盡可能滿足所有人的需求,卻容易陷入難以表達自身需求的處境,並產生過多的壓力;於是,有學員在大字報上畫了一只緊閉的嘴唇,像個悶燒鍋,卻同時代表著希望能學習表達自我的意識,一旁的愛心則是對於「愛自己」這個目標的期盼。
「超理性型」的學員們畫出一張元素豐富的畫作,椅子和鑽石代表他們穩固的內心和多面向的思考模式,處在充滿萬物的大自然情境中,散發光芒的星星是他們對於如何與內在感受及他人產生連結的許諾。
「打岔型」的學員們是運用最短時間完成作業的一組,恰似他們充滿創意、不喜被規則侷限的個性,但也深知跳躍的思緒較難讓他人理解,在不斷思索「為何要一致」的過程中,適時地「活在當下」,是很重要的課題。
「停看聽」給自己更多選擇
透過討論及分享,學員們發現,即使在同個類型當中,每個人依舊有所不同、獨一無二。陶曉清也再次提醒學員,探索自我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為的是改善與所愛之人的關係,卻絕非透過了解不同的行為模式而試圖控制對方;「指責型」學員提出的「停看聽」於所有人都是極佳的提醒──當你我懂得覺察,便多了選擇的空間。
「要記得,我們永遠都有選擇。」一如陶曉清在課堂尾聲分別播放的蔡琴〈那些事那些人〉和鳳飛飛〈回家的路我會自己走〉,「人生/原來就是/和那些事那些人相遇的過程」,「不再說自己/曾經受過傷害/生活累得爬不起來/不再說自己/如何如何的悲哀/連夢也飛不起來」當我們划著那艘名為自我的小船,經過一個又一個的碼頭,透過一次又一次的探索練習,必然都能看見此身與此生最獨特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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