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人文 「揮灑烈愛」的旋律,張愛玲、芙烈達、草間彌生…與妳的主題曲

by  李玉玲

舞蹈家羅曼菲、作家張愛玲、法國雕塑家卡蜜兒(Camille Claudel)、美國詩人艾蜜莉(Emily Dickinson)、日本藝術家草間彌生、墨西哥畫家芙烈達(Frida Kahlo),六位不同時代,不同領域的女性藝術家,六月將幻化成美麗的音符,在台北國家音樂廳「揮灑烈愛」。

 

這是音樂創作者米拉拉向六位女性致敬,也是自我療癒的音樂旅程。

 

 

米拉拉的創作跨及流行音樂、劇場、舞蹈、影視、廣告、紀錄片,曾為孟庭葦、秀蘭瑪雅等歌手寫歌或編曲,蔡振南《空笑夢》、蘇芮《花若離枝》編曲皆出自她;出版過多張創作專輯,「收藏--林慧玲的音樂情詩」曾入圍金曲獎。

 

米拉拉,本名林慧玲,因為英文名字Mira,朋友喜歡叫她米拉、米拉拉……,久而久之,開始以一個童話般的名字行走音樂圈。但現實生活的她過得並不夢幻,而是迎來一關又一關殘酷的考驗。十多年前因為不明原因腎衰竭,移植腎臟,兩年前癌症又找上身,林慧玲談起身體的磨難雲淡風輕:「每個人來到這個世上都有任務,好的,不好的。」她突然悟到:「米拉拉,在音樂上可以是絢爛的大調,也可以是哀傷的小調,這不就是我的人生!」

 

6月27日、28日在國家音樂廳「揮灑烈愛」演出,是米拉拉抗癌後交出的成績單,而激起她的創作慾望則是對已故舞蹈家羅曼菲的思念。米拉拉曾在國立台北藝術大學舞蹈系擔任鋼琴伴奏,與羅曼菲結識,展開長期的合作,為羅曼菲在台北越界舞團發表的《蘆葦地帶》等舞作配樂。

 

 

愛的亮面,愛的暗面

 

米拉拉說,兩人相差十多歲,曼菲就像姐姐一樣,在生活和藝術上給了很多指引。「曼菲做事明快,任何事總是往陽光走去。」當羅曼菲和癌症奮戰時,米拉拉也為腎衰竭所苦,一次,羅曼菲帶她去做能量醫療,對醫生說:「一切交給你了!」講得一派輕鬆。

 

羅曼菲也是米拉拉的「愛情顧問」,歷任男友都會幫忙鑑定,還熱心作媒,「只是,曼菲帶我去相親,聊聊發覺不適合,竟然帶著我落跑!」米拉拉笑說,男生的名字早已不記得,但想到兩人落跑的畫面,還是覺得很滑稽,笑著笑著,憶及曼菲對她說:「不要找妳很愛的,要找一個愛妳勝過妳愛他的男人。」米拉拉語帶哽咽。

 

2016年羅曼菲過世十周年,米拉拉想為她辦一場紀念演出,但台北越界舞團暫停運作,在醫院抗癌那段時間,米拉拉想:還有什麼形式可以讓曼菲的精神繼續發光?以曼菲為起點,從愛情出發,扣問生命的「揮灑烈愛」創作計畫逐漸成形,米拉拉以十多首樂曲為六位同樣勇敢去愛,誠實面對自己的女性藝術家塑像,以結合音樂、影像、舞蹈的音樂劇場形式進行各種變奏。

 

 

雖然愛的路上跌跌撞撞,米拉拉對愛依舊有著義無反顧的執著,她相信愛情的力量,甜美時整個人上天堂。「鑽進一段愛情裡,找到出口?或是陣亡?」「揮灑烈愛」是為她人塑像,也是米拉拉自我淘洗的過程。

 

愛的痛裡,亦有生之喜悅

 

創作「揮灑烈愛」之際,米拉拉同時為陳懷恩導演《曼菲》紀錄片配樂,咀嚼出更多的曼菲,「天真、善良、光明…這些都是曼菲無誤,但她對我最大的影響是,永遠誠實面對自己的喜怒哀樂。」

 

「曼菲的舞作充滿『空氣』,具流動性,但不是高高在雲端,而是很人間。」米拉拉以鋼琴為主旋律,描繪她所認識的曼菲,對生命充滿熱情,對人滿懷愛,如一道極光撫慰著身邊的人。

 

張愛玲,是羅曼菲舞作經常出現的題材。米拉拉以《紅玫瑰與白玫瑰》一段話:「…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讚嘆張愛玲寫兩性,寫情慾總是一針見血,她以兩首曲子《傾城之戀》、《紅玫瑰與白玫瑰》,詮釋張愛玲作品裡的痛與糾纏。

林慧玲:「活著,就要好好去愛。愛,可以再不一樣一點。」廣藝基金會 / 提供

卡蜜兒愛上大她二十多歲的羅丹,沒有結局的苦戀不僅擊潰卡蜜兒,毀掉自己的作品,人生後半段也在精神病院度過,米拉拉雖為卡蜜兒的遭遇心痛,還是在她的悲劇人生看到為愛發光的幸福,以《初心》、《我如此愛你》、《消失的地平線》三首曲子,寫下卡蜜兒從遇見羅丹的甜美,到人生徹底傾斜的無奈。

 

閱讀美國詩人艾蜜莉的詩,總讓米拉拉感到平靜,然而,近幾年,她卻讀到年輕時從未嗅到的「死亡」氣息,無以名之。米拉拉的住家位於十多層樓高,每天望著八里河海交口的日昇月落,那段時間感受到的不是美麗,而是死亡,令人窒息,米拉拉將當時的感受創作了《藍眼睛》這首曲子,現在回想:艾蜜莉的詩是否預示了米拉拉又將打一場硬仗。

 

罹癌住院開刀,半夜睡不著,米拉拉在病房外踱步,有如「霍爾的移動城堡」的人從身旁經過,原來,禮儀公司來「接人」。那段時間看盡人生百態,有人痛苦哀怨,有人樂觀以對,「來這裡的人別無選擇,為了活下去,只能努力打仗!」

 

為艾蜜莉的段落寫曲時,米拉拉卡關許久,「死亡,就是結束嗎?」米拉拉想要「平反」,為死亡找出路,將艾蜜莉詩中安靜的力量轉化成無所畏懼,重新《甦醒》。

 

 

以愛為名,每個音符都是勇氣

 

創作過程,米拉拉一直覺得拼圖缺了一角,草間彌生讓拼圖完整。因為研究草間彌生,米拉拉意外發現:困擾自己多年不明原因呼吸緊迫,半夜送急診的老毛病,其實是恐慌症,這個意外發現讓米拉拉輕鬆了,找到與恐慌和平共處的方法。什麼樣的音樂才是草間彌生?米拉拉放大膽,以搖滾曲風與反骨叛逆的草間彌生對話。

 

壓軸的墨西哥畫家芙烈達,十八歲遭遇嚴重車禍,歷經無數次手術,不僅承受身體的病痛,還得忍受丈夫的風流。米拉拉每次欣賞芙烈達自畫像,一字眉,堅毅的稜角,不禁想:「這個女人經歷了多麼艱困的人生?」但芙烈達不屈服,擁抱人生,是個真正自由的人,米拉拉以炙熱的探戈曲風為這次演出譜下休止符。

 

六位藝術家六面鏡子,照見了不同時期的米拉拉,她感謝老天爺為她留了一條活路,音樂治療了她,創作給她力量。「因為還有很多的不甘心,還想再做點什麼,所以創作。人生吐一口氣就沒了,活著,就要好好去愛。愛,可以再不一樣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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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提供:
廣藝基金會, 胡福財

李玉玲

李玉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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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念的是新聞。曾於平面媒體主跑藝文新聞多年,少了政治口水,多了藝術的活水。喜歡與市井小民的訪談,總能感受到民間泌泌湧出的旺盛創造力。記者多年的職業病,成了好奇寶寶,和人聊天時,不自覺會像在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