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計生活 以電影思維實踐一場展覽——專訪「孩在」創辦人林心恬
by 徐韞涵我希望展覽像一個鉤子,先勾起你的好奇,接著你會對自己感興趣的部分進一步去發現,成為主動的參與者。
腦海裡有畫面,於是有了展覽的雛形。」電影系出身的策展人,畫面先決,走到哪裡感覺氣氛對了,就收錄為展覽靈感。她在空間裡把畫面建構出來,將場景的想像融入策展發想,當人們走入展覽,也是進入林心恬的奇想。
大學讀的是電影,後來進修設計,接著進入行銷領域。輾轉之下,心恬到朋友在上海開的藝廊幫忙,過程看見各國品牌設計師們業餘時創作的手作工藝品,展現不同文化背景的藝術特質。機械製造時代下,有一群人仍執著手作魅力,釋放身體裡的手作魂,當時的場景深深吸引著心恬。
喜歡藝術,也著迷創作中「人的狀態」,她在步步足跡中找交集,整合所學與所愛,創立了策展品牌「孩在 Hikidult」。取名為「孩在」是因為她看見藝術家投入創作時的純粹面貌,像小孩一樣,對世界敞開,時刻保持好奇心。

聊起策展的心恬,散發著孩子般的爽朗和勇敢,內心還有很多想法等著被實現——她能為了展覽田調上山下海,在地下蓄水池舉辦展覽也不足為奇,好玩是熱情的起始,說起每一場展覽的成形皆不容易,但她玩得比任何人都還開心。
策展,走進我的電影裡
創立策展品牌並非一夜之間的決定。從上海回來後,心恬開了一間小店販售喜歡的藝術家作品,久而久之,發現商品背後還有更多故事,她想為藝術家們打造一個舞台,讓他們的作品與創作理念能被大家認識。過去在行銷產業裡培養的辦活動因子在身體裡蠢蠢欲動,她開始在店裡舉辦小型展覽,提供藝術家們發表的機會。「展覽的經驗,為我和藝術家們創造了新的想像,這些作品除了當作商品被販售,還能有更多可能性。」
小小的店面再也裝不下滿腔熱血,心恬想用更大的空間、更有趣的方式去承裝她的想像。
2018 年,受到日本瀨戶內國際藝術祭的啟發,心恬一方面因藝術結合地方的現地創作而感動,另一方面心底想法也逐漸澄清——自己深愛來自不同背景的創作者們齊聚一堂,展覽是一種形式,市集也是。
回國後她在木造的小閣樓舉辦創作者聖誕市集,「那時候在小廢墟咖啡感受到很強烈的聖誕氛圍,我就進一步去勾勒出畫面。」魔法一般地,心恬憑著過去訓練有素的整合執行能力,實現了一場河畔草地的聖誕派對。
從小閣樓到飯店,心恬受到「Home Hotel」的邀請,舉辦「13 個房間創作藝術節」,「每一個獨立的房間既敞開又幽閉,像一個個電影篇章,辦展覽應該會很適合!」她想到曾合作的創作者,邀請他們把對於創作的慾望裝進房間裡,13 個房間集結成跌宕情節,如電影般播映。

觀展者在過程中也成為了角色之一,親自走進電影裡,在每一個房間緩慢停留,透過眼睛觀看,雙手觸摸,也和創作者們交流心得。「我觀察到他們好擔心錯過任何精心設計的細節,有人甚至會進到廁所,打開馬桶看看有沒有藏了什麼。」心恬的巧思激發了民眾想探索更多的心,這樣的反轉令人欣喜,將原本靜態的展覽玩出了活力。
展覽是鉤子,願者上鉤
做一場電影般參與式展覽的想法從何而來?心恬相信,唯有人們真的對事物產生好奇的時候,才會動手去挖掘更多東西。「我希望展覽像一個鉤子,先勾起你的好奇,讓大家知道有這些工藝家的存在,接著你會對自己感興趣的部分進一步去發現,成為主動的參與者。」
就像 2023 年和「當若科技藝術」一同策劃的「芝味祭」突破對一般展覽的想像,傳統文化被當代藝術轉譯,心恬希望地方文創能有不同切點,於是爬梳地方文史後,將三芝、淡水一帶的在地信仰「大道公」設定為嚮導。兩百多年來,當地有「九庄輪祀大道公」的信仰習俗,「人們想幫大道公蓋廟,但都擲不到聖筊同意!所以每年就在九庄輪祀,大家都稱祂為遊神。」

結合科技,人們可以透過手機和大道公一起探訪三芝秘境、參加路邊的流水席盛宴。平常只可遠觀的家將陣頭遊行,如今走在前頭引領觀眾入場,如此非一般的廟會體驗,有人在隊伍中,走著走著就感動得幾乎要哭了出來。
這樣令人悸動的場面並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每一次構思展覽動線和作品呈現,心恬會先想像自己身在其中,「我必須先讓自己覺得有趣,別人才會覺得好玩。」

一場展覽,樂在其中的不只有觀眾,往往策展人和藝術家們也使出渾身解數,讓彼此間的創意碰撞出火花。近期在「勤美0km山物所」舉辦的《找一步 Hike and Seek》山海圳跨界創作展,對心恬和藝術家們而言,是一趟精彩的旅程。從七月田調到十一月開展,藝術家們將路途的感知轉化成作品,透過不同領域的創作內涵,將探險所得濃粹入作品,緊迫時間與高要求使得展品散發經匠人焠鍊的閃耀光芒。

「為了做田調,我們走山海圳走了七天。」心恬興奮地說。集結 10 組藝術家,從台南出海口 0km 出發,前往海拔差 3952 公尺的玉山,從海到山,一路探勘「山海圳國家綠道」。一行人浩浩蕩蕩,有來自香氛、聲音、攝影等不同領域的藝術家,也有植物標本館的研究員隨行,「可能走一走發現新鮮的果實大家就會湊上前看,新鮮的果實聞起來像橘子汽水!」這些來自不同藝術領域及文化背景的人們,都在過程中著迷於新的發現。

《獵島計畫》:地下冒險的有機性
為了展覽上山下海,竟然也深入地底——回憶起截至目前策展生涯裡最具挑戰性的場地,非 2022 年的《獵島計畫》莫屬,心恬攜手 13 組藝術家不畏艱難,在潮濕又陰暗的觀音蓄水池開展,並在 2024 年獲得金點設計獎標章榮譽。
「那是一個很高又密閉的灰色空間,很像走在一個舞台巨幕當中。」心恬笑說,場勘時就被吸引了,就決定在此辦展,多虧這股衝勁,眾人在疫情期間積累的能量有了匯聚的出口。
展覽以台灣的「山、海、空」為主題,空間不同以往的尺度,富含極大可能性,有剪紙藝術家呈現鳥類的主題、纖維編織藝術家打造馬祖的藍眼淚、也有藝術家用版畫的概念呈現考古地層⋯⋯這些大多都是工藝藝術家們未曾嘗試過的主題,因彼此間的信任而願意為展跳出創作舒適圈,應環境創作出與空間對話的作品。

在這座地下水宮殿裡,溫度與濕度皆難以在掌控之中,卻意外展現了工藝創作中的有機性。工藝作品因為媒材特性的不同,創作的過程中會有許多滾動式調整,成品不一定會與原先構思的完全相同,這是工藝獨有的魅力。「當時有一組花藝作品遇潮而長出棉花般的霉,隨著展期其顏色與狀態不斷地改變,作品彷彿擁有了生命。」在此,發霉是自然有機的展現,也是另一種美的型態。

工藝品的有機性,心恬也希望把它帶到展覽裡,她理想中的策展是自由的,展覽亦是,保持彈性讓觀眾自己去填滿。「孩在」成立十多年來,有時一個人走,有時一群人,隨著展覽規模越大,策展的自由度受限的擔心多少會有,不過心恬身邊的夥伴大多有著能與她相輔相成的特質,做起事來多了份力與支持。
問她如何帶著夥伴們一起做夢,她說,好玩的事情本身就有它的魅力,心恬像是大家身邊充滿活力與好奇心的孩子,在探索與創造之時,用熱情把大家凝聚在一起,玩樂般地,實踐一場膽大心細的夢。
《找一步Hike and Seek-山海圳跨界創作展》
時間:113年11月9日~114年5月11日
地點:OKM山物所
詳情請見:孩在 Hi! Kidult 粉絲專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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