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力wannabe 杜昭賢 喚醒台南海安路的女人
by 駱亭伶文創不是包裝出一個商品來販售,而是要形成一種文化,產生影響力,自然就帶來人潮與經濟效益。
「這是個少了伯樂,就接觸不到千里馬所創造內容的世代。」
日本作家佐佐木俊尚說,21世紀是一個最需要策展人(Curator)的時代。一個好的策展人,能夠在龐大的資訊海洋之中篩選訊息、找出脈絡,進而創造情境,重組價值並分享串連,影響了人們觀看世界的方式。
由這個角度看「都市藝術工作室」負責人杜昭賢,就更能理解她所做的事。
藝術與空間的推手
人稱「杜姑」的她,是南台灣最具影響力的策展人;小小的個頭,有著女人的心思、男人的氣魄,每次出手,都備受矚目。10年前,她跨界邀集青年藝術家與建築師,以當代藝術旁敲側擊,讓沒落多年的台南海安路重新復活,開啟台灣藝術造街風潮。她因此被稱為「喚醒海安路的女人」。當年參與的劉國滄、陳浚豪等,現在都是十分活躍的中生代藝術家。
今年春天的台南「月津港燈節」,再度串連起22組國內外藝術家,結合科技與藝術,讓月津河和鹽水古鎮變成了一座魔幻寫實氛圍的大型劇場,令人驚豔,再次展現出杜姑的策展能力。
杜昭賢也被公認為很有老台南眼光的人。兩家藝廊 Inart Space 和 B.B.ART 的前身都是老醫院和老百貨行,經過重整再生,作為記憶容器的老屋,成為當代藝術的新舞台。
因為失敗,出走舊金山
回頭看著自己走過的路,杜昭賢說:「如果沒有當年的舊金山出走,今天的我可能就不是這樣。」
杜昭賢不諱言20多年前,她成立新生態環境藝術,結合藝廊、書坊、劇場、課程與咖啡,付出甚多,最後卻慘賠。她親手結束畫廊、一人扛下債務,將雕塑家方惠光送給她的數件作品變賣,換取旅費,遠走舊金山整整4年。
那時,杜昭賢將近40歲,她形容自己「像一杯水整個打翻」,重新充填、重新學習,過程痛苦,卻因此才能夠重新認識自己。
「出國前,我覺得自己那麼努力,老天卻對我很不好,到了舊金山,才慢慢體會到自己很幸福。」杜昭賢說,她年輕時滿懷自信,突然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是,懷有一種出國練就功夫,回來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志氣。
有一天,她去舊金山漁人碼頭一帶上英文課,看到好多觀光客。突然意識到:「哇!自己這個年紀竟然還可以出來讀書!」漸漸地開心起來。她看見自己一畢業就去廣告公司上班,又一股腦的投入畫廊,人生大部分時間都在工作,沒有真的去生活過日子,累積的東西也沒有沈澱整理。
有一回走在舊金山曲曲折折、高高低低的坡道上,她看到一個人遠遠的走過來,突然想起常常夢見自己慢慢地走在一處地勢很高的地方。原來老天冥冥中早已經安排好,舊金山正是自己人生休息站。
整理自己,看見幸福與局限
當距離拉開,她看清了三件事:
第一是看見自己的幸福。從出國的旅費到找房子住,都是藝術家朋友幫忙,一路上自己的貴人很多。就連曾傷害她的人也是助緣,否則不可能歸零,放下一切出國唸書。
第二是看見自己的能耐。有位教授朋友說:「妳從人生的谷底,一個人到異國讀書,面對陌生的環境,男人都不一定有這麼大的韌性。」獨立生活,讓她找回了信心。
第三是看見自己的有勇無謀。杜昭賢開始回想,以前哪些事情做對,哪些是錯的,「以前是一種愚笨的執著,執著必須要有智慧,有所選擇。」譬如非要把某個藝術家或某件事做起來,看不清背後的形勢,一味硬撐,不願意停下來。
這些觀照幫助她把內心的情緒漸漸放掉。
忙慣的杜昭賢,當學生還是忙,但忙碌是聚焦單一的。她念的是攝影藝術,進暗房往往就是一整天,全心投入其中。週末就去逛畫廊、美術館,去咖啡館看人,感受當地生活的氣息。不同於其他同學整天窩在畫室裡頭,她隨身帶著小傻瓜相機,對城市做了很多記錄和觀察。
「也許有些同學以為我念書不認真,我覺得如果都不走出去觀察,出國又有甚麼意義?」她發現自己住的公寓外頭,常常有觀光客來回張望,英文不怎麼樣的她,把門口銅牌上的字抄下來查字典,才知道這裡是鄧肯的出生地,就連住了三年的同學也都沒發現。
獲得能量,奔向夢想
那段日子,杜昭賢對於城市藝術空間的概念與推廣,累積了很多的想法。回台灣後,她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判斷更精準,做事也會抓重點,一個人可以做很多事情。她歸功於人生中這段全然觀照與反省的時光。
像是過去在畫廊辦活動,來參觀的人少,她就設法讓藝術走上街頭,以國際的手法,讓藝術在社區生根,只有得到在地居民的認同,藝術才能長久發展。「我相信過去所有的歷練,都是為了幫助我現在做的事。」現在得到的資源與幫助,是因為過去的付出,儘管當時沒有成功,但是「做到,最後其實是自己得到」,根本不必去計較曾經付出多少。
走過生命的歷程,杜昭賢發現根本沒有所謂的仇人,反而應該回過頭來好好感謝讓她產生奮鬥力量的挫折,「所有人都是我的恩人」。
杜昭賢說,儘管台南目前還沒有一座美術館現在每一次策展,不管是在街頭或畫廊,努力做到不輸、甚至超越美術館的水準,是她的自我要求。
訪談最後,杜昭賢突然記起小時候爸爸開車載她出門,她總是躺在後座。「我從小就喜歡畫畫,透過車窗看天空,像一張綴滿雲朵的畫布,千變萬化,永遠看不膩。」對杜昭賢來說,藝術就是那一片廣渺無邊,可以包容與激發無限想像的天空,那份創造的自由與喜悅之情,正是她為藝術獻身的理由。
杜昭賢談文創與藝術
Q:怎麼看待台灣現在的文創發展?
A:文創的範圍很廣,拍一部好的電影,開一家名店都是,像迪士尼或是台客搖滾,喚起共鳴,形成一種文化,產生很大的影響力,自然就帶來人潮與經濟效益。重點是根基要深,現在大家以為包裝出一個商品來販售,就是文創,絕對不是只有這樣。
Q:曾預期過台南會變得這麼興盛?
A:不意外。高鐵通了,我就覺得台南會大發,不管是房地產等各方面。我自己的經驗是7年前開了Inart Space,常有北部人南下看作品,吃小吃,希望我帶他們逛一下台南,一周都有兩三攤。我開玩笑自己變成了旅行社,當時我就有預感,台南會變成一個以文化藝術、美食與生活風格吸引人的城市。
Q:在藝術領域,哪些人對你有深遠的影響?
A:我非科班出身,開第一家畫廊時,認識了許多成大的教授,如王明蘅、姜老、黃崑山等,有都市計畫系、建築系的,他們有很深的人文素養,就是俗稱的第一代文青,像活字典一樣,談古詩,彈古琴,寫毛筆字,寫新詩,對空間、對都市、對建築、對藝術都有獨到的見解,所以我都說我是混成大的。 後來台南市成立二十一世紀發展協會,基本上委員也多半是成大教授。我是執行長,每當對於都市空間有什麼想法,就提出來去請教,一邊做、一邊修正與學習,不管是策展空間規劃或是資源整合上,都得到很多幫助。
Q:給年輕藝術家和文創工作者的建議?
A:要有心。真心對待你的創作,從事任何工作,基本上要有喜好與熱情。像藝術家的工作,有時候真的很累,呈現一個概念想法不容易。例如要讓自己的作品在河面上展示出來,必須找水電工程配合,要靠團隊的力量。有時候做出來的結果,可能很平凡,但是也不能怕,基本上有熱情的時候,不會覺得苦,只會在乎怎麼樣可以弄得更好,不是時間到了,就要回家。這對現代的年輕人,尤其是北部的孩子,可能是一個門檻和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