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力wannabe 《105 號公路》克倫快樂水

by  允晨文化
她只想把克倫孩子的母語教好, 讓他們明白,自己從何而來。

大學畢業後即飛往泰緬邊境,黃婷鈺從外來身分的國際志工,融入當地社群,成為第一線國際人道援助工作者。後赴英國倫敦攻讀社會人類學碩士,現階段以影像紀錄邊境百態。

《105號公路》是她的十年告白,述說年輕的熱情想像與實踐,接踵而來的迷惘到崩潰,而後站起的心路歷程;也聚焦了所謂幫助與被幫助的真實生活場景。在說不完的泰緬邊境故事中,我們從中精選四篇,透過黃婷鈺的眼睛,看見邊境的移工社區學校、人道援助的矛盾,以及從邊境開展的新旅程。

 


 

每年乾季,我總是期待著克倫快樂水。第一次聽到當地人提到快樂水,摸不著頭腦的自己,頻頻問著它的由來。「喝了它,你就成為一個快樂的人!」當地朋友笑著說,接著就把杯子給遞到了自己眼前。

沿著邊境而立的緬甸學校,大多有著美麗而源自自然的校名。距離邊境界河,近在咫尺的「模多路」(Maw Taw Lu),是當地緬甸移工社區自辦的學校,校名出自某種邊境產出的紡錘狀水果,酸甜香脆。

我初抵之時,社區裡的學生老師,幾乎與外界隔離。那裡生長高聳的巨大植物,季節一到,便可見熟練身影無懼地爬上樹頂,小心翼翼的,將年初之始細心綁放的瓶罐取下。那滿滿乳白色的果汁,佐上自然發酵後的酒精汽泡,就是克倫人口中的快樂水。


緬甸移工學校「模多路」(Maw Taw Lu),學生午餐。

擔任海外志工那年,經常和當地同事開車出鎮,到偏遠社區執行工作任務。偏遠學校,不像在資源相對多的邊境城鎮社區學校;在偏遠學校,我們往往是好一陣子以來,唯一造訪的外來者。緬甸移工社區學校,建立之初,幾乎沒有任何外界資源。老師來自社區自發性的志工, 他們招來社區內的失學孩子,混齡席地而坐,架上一塊拾來的木板,託人輾轉要來的一些筆和紙,孩子們一、二、三扯開嗓門,專注唸著木板上的字,一遍又一遍,學校,隨之而生。緬甸戰爭持續,冒著生命危險,跨越邊界的人依舊。如今,這般的緬甸社區移工學校,已經超過八十所,學生人數超越五萬人。

「小溪」(Nyaliatha)學校的校長,和我年紀相仿,她名叫西西麗亞。每回到社區走晃,西西麗亞總是跑來握著我的手,笑著問我,妳最近好嗎?記得,在西西麗亞決定接任學校校長前,我第一次遇見她。當時,她跟我說,她只想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把克倫孩子的母語教好, 讓他們明白,自己是誰,從何而來。她閃著發亮的眼睛,小而細長堅定的嗓音,對著靜靜坐在一旁,看著社區群聚飄逸竹林的自己,快樂的說著她心中希望,雙頰因為情緒的揚起,而微微泛紅。

 

泰境緬甸移工學校上課情況。有著像西西麗亞一般熱情的新一代教育者,延續著邊境教育的想望。

 

西西麗亞,從小在邊境沿線的第二大難民營Umpieum Mai內長大。在營裡讀完了高中,輾轉來到邊境的學校當老師。二十幾年來,她也沒回過談話中經常提及的緬甸家鄉。她雀躍提及家鄉的盛大克倫繫腕活動時,我想著,當她拿起細細的白繩,從我頭上劃過,落在我的手腕上,她口中呢喃的祝福,也象徵著每一位克倫人,對於繫腕這克倫傳統的尊敬。繫腕,是體現克倫文化的重要儀式。一條繫在手腕上的白線,同時是一種隨身的保護與看顧;那樣的情誼,來自長者、朋友、親人間的感情聯結與強化。

當我問她,妳不想去申請聯合國的難民安置第三國計劃,到他方展開新生活嗎?她只是搖搖頭,繼續重複著上回說過的心中想望。移工學校,一個個老師,接二連三申請了安置第三國計劃,離開邊境。這樣對當地社區學校,是無奈而必須接受的事實。深知如此情況,對援助發展工作造成的挫折,讓自己對於年紀輕輕的西西麗亞所選擇的路,有著由衷而無言的感動。

西西麗亞努力地在邊境的小角落耕耘著,每天認真實踐著她教育下一代的夢想;也讓自己猛然覺得,她的處境,其實並不需要他人憐憫;反而更讓人想要與她一起努力。每回見到和學校孩子一起吃飯談天,喝著快樂水的她,我竟有種滿足的心情,殊不知,在此地,滿足,原來是容易的。我逐漸明白,痛苦也同時襯托著,明瞭快樂從何而來的能力。

 

本文節錄自《105號公路》 (允晨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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