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人文 彭怡平 解讀女人房間的秘密
by 駱亭伶所有革命都是從內在開始,透過鏡頭記錄旅行中的Herstory,喚醒女性自覺。
繞過半個地球,拍攝女人的房間。彭怡平為了找到合適的受訪者,去了越南五趟,背著三十公斤的行李裝備翻山越嶺,拜訪了四個少數民族才甘願。心想,一個瘋狂的計畫背後,必然有個瘋狂的女子。
歷史為何不是Herstory?
十多年前台灣旅行書寫方興未艾,不管是巴黎爵士夜或是西伯利亞的紅色列車,彭怡平以對電影、藝術、旅行、美食的熱情,帶來許多他鄉異國的人文風景。但彭怡平的企圖不只如此,知名旅遊作家的光環並沒有讓她迷醉,懷抱著從台大歷史系畢業的困惑,何以歷史是History非Herstory的質問,已播下了日後書寫女性群像的種子。
十多年來,她行走於世界的腳步不曾停止,持續以旅遊文學和攝影報導的形式探索女性議題,一個計畫少則七年,長者達十八年,新出版的攝影文集將鏡頭轉了個方向,對準了女人的房間。
為何是女人的房間?
彭怡平在進行前一項計畫—《她的故事》(Her Story)時,發現了在文化的制約下,特別是日本或伊朗等國家,女性只要進入公共領域就得符合社會期待,說話得用敬語、儀態必需優雅,沒辦法真正做自己。另個原因則來自作家吳爾芙說過的一句話,「女人要寫作,必須要有五百英鎊和一個自己的房間。」她始終覺得這句被女性主義者奉為圭臬的話,隱藏著意義未明的訊息,她決定自己去尋找答案。
九年來,她走遍日、中、法、越、古巴、大馬、伊朗、斯里蘭卡等十國,採訪拍攝兩百位女性,從中選出四十位,採訪對象除了少數透過朋友介紹,很多是打游擊似的在城市亂走給碰上的。她覺得她與這些女人是在命運的牽引下相遇,每一個房間都吐露著一個秘密。
馬魯奇夫人的廢墟召喚
彭怡平在古巴整整待了四個星期,遇到了農婦、畫家、公務員與女巫,其中馬魯奇夫人就是為了營造自己的空間而不惜代價的女人。她本是公務員,當時失婚又帶了三個小孩。有天經過都更計畫區,看到一幢幾成廢墟的殖民時期老屋,感受到房子的悲傷,借錢買下它,甚至連工作也辭去,整整花了十二年,一磚一瓦重新打造,人人都以為她瘋了,連她自己也無法理解這召喚從何而來。
彭怡平看到,古巴人不管再累再煩,當回到自己的空間就是一片綠意盎然,與自然、信仰關係緊密,「人再偉大都沒辦法離開大自然獨自存活」,她相信馬魯奇夫人整建老屋空間,正是修復自己的過程。
就像精神上的植物人
在舊金山,彭怡平採訪的對象都是上流社會的女人,她發現,許多社經地位良好的女人反而沒有自己私密的空間,或許因為其家庭環境條件並不缺乏空間,反而忽略了建構空間與自我的關係。另一方面上流社會的女性很年輕就進入婚姻,婚後看起來是空間中的一家之主,其實扮演的是替男(家)人規劃空間的角色,長久以來自我空間的喪失,也制約了女性的話語權與生命力。
海格爾夫人的藍色房間
所幸在採訪中也遇到截然不同的例子。在斯里蘭卡,彭怡平意外邂逅了一位世界聞名的女士,斯里蘭卡國父的孫女海格爾夫人(註),她原本拒絕受訪,卻因為彭怡平當場為她拍攝了一幅獨自坐在藍色房間的照片,影像的震憾力使彭怡平得到信任,兩人暢談到深夜。
海格爾夫人的房子,是由其母親於1930年代所設計,自從改為白色旅館之後,屋子漸漸失去光彩,1995年海格爾夫人繼承之後,決定拾起畫筆為旅館塗上油彩,找回了童年家的感覺,當房間重新找回顏色,海格爾夫人也走出了人生的陰霾。後來她決定開放給憂鬱症患者來彩繪,現在牆上一幅幅美麗的圖畫,都出自於曾經憂傷的心靈,繼續撫慰療癒著來到海格爾旅館的旅人們。
彭怡平說,藝術家像是社會的靈媒,有責任提出警訊。「在男尊女卑的社會,女性多是經營家庭空間的決策者,當女人沒有在空間裡經營自己的個性,都是為他人而活,就會產生人格上嚴重的喪失與分裂。」
註:英國樂團Sterephonics曾為海格爾夫人寫下單曲《 Madame Helga》。